“這……”趙無憂張口結舌,不知該說是,還是該說不是。他知道青青的性子爽直,壓根沒學過世家千金那些禮儀規矩,也不懂什麼彎彎繞繞的說話,既然問了,就說明她已經想得清楚明白,根本不容他含糊其詞。可他也明白,若是青青拒絕認祖歸宗,回到趙氏,交出她手中的兵書和所學之劍法,趙氏根本不會接納昔日叛出家門的弟子骨殖歸鄉。
他一直試圖以趙氏如今的地位,來吸引青青歸宗,卻沒想到,那些世家千金的名頭和錦衣玉食的生活,她根本沒看在眼裏,如今挑開來直說,她肯留他在此,聽他說這些,僅僅是為了爹娘魂歸故裏的願望而已。
見他說不出話來,青青便直接了當地說道:“阿爹當初是被逐出趙家,上次你說家主同意他葬回族中,阿娘高興,我才會回去。可我答應的,隻是送阿爹阿娘回去,並未說過,我也要回去……”
“你不回去,又要去哪裏?”趙無憂一聽就急了,說道:“就算你與孫奕之有婚約,這婚姻大事,也得長輩做主。更何況,有家主為你撐腰,你嫁入孫家,也無需擔心被人欺負……”
“誰會欺負我?”
青青隻是涉世不深,並非一無所知,孫奕之與她之間,從一開始的敵對,到如今的心悅,彼此之間,除了男女之情,還有一份惺惺相惜,互相尊重,而非單純的兒女之情,更何況,兩人如今都是孑然一身,無父無母,孫家門第再高,如今也無人可壓著她,若非如此,她也不會答應孫奕之的求親。
見她揚眉之間,傲氣飛揚,趙無憂又一次啞口無言,他差點忘了,孫奕之是孫家滅門後僅存的獨苗,孫家沒有婆媳妯娌那些麻煩事兒,對青青而言,以她的脾氣和武力值,也隻有她欺負別人的份,又怎會忍氣吞聲地任人欺負?趙氏於她,根本談不上什麼助力,反倒是如今,從他到整個趙氏,都有求於她才是。
趙氏家主擊敗了智氏和中行氏後,直接裁去了這兩軍編製,而如今晉國西有強秦,東有大齊,若無強兵保邊,難免會受製於人,而青青手中的孫子兵法,正是趙氏如今急需之物。他們深知孫奕之的本事,想從他手中得到此物幾乎不可能,唯有從身懷趙氏血脈的青青手中打主意,看似容易得多。
隻是他沒想到,青青平時單純爽直,卻並非不通人事的傻子,三言兩語,便將他的心思說破,他也隻能忍氣吞聲,委婉地說道:“孫家畢竟是世家,就算孫奕之如今落魄流亡在外,早晚也會受到重用。他若為官做將,你嫁與他,以一介村姑的身份,還是以晉國趙氏女的身份,自然大不相同。更何況,無論你認與不認,你身上都流著趙家的血脈。”
青青瞥了他一眼,輕哼一聲,說道:“若非如此,你早就死了。”
她說得如此直白,毫不客氣,趙無憂隻能尷尬地付諸一笑。
事實如此,當時若非他一口血噴到了血瀅劍上,引起這把被趙戩以血脈之力封印的神兵反應,隻怕早已丟了性命。這血脈親緣,說有就有,說無……當初趙戩韓薇被逐出家門,甚至被韓趙兩家聯合千裏追殺之時,又有誰顧忌過所謂的血脈親情?
所謂親族,不過是相互合作,彼此借力,可若是自己足夠強大,又何須借助他人?
青青見他不說話了,便坦言說道:“劍法之事,你我切磋之餘,我也不會有所隱瞞,你想學便學,隻是我的劍法未必適合你們罷了。至於兵書,那本就是孫大將軍讓我代為保管,我早已交還給孫大哥,我識字不多,你也知道,不用想著我還能記著寫出來給你。”
趙無憂的心思,她不是看不出來,隻是一直未曾說破,也是有些遲疑。她雖不在乎自己的家世身份,不在乎世家千金那錦衣玉食呼奴喚婢的生活,但阿娘在臨死之前,最後的心願,是讓阿爹能夠重歸趙家,左右她教過劍法的人也不是一個兩個,越國的劍士可學,南山別院的書生可學,再多個晉國趙氏子弟也無不可。
隻是這兵書,始終是孫大將軍的心血,是孫家的傳家之寶,她卻不能輕易轉交出去,否則不但對不起孫奕之,也對不起孫大將軍對她的信任。
孫大將軍的死,始終是她的一個心病,否則也不會再三拚命救下孫奕之,趙氏想要憑一句血脈之源,便要她將兵書拱手送上,豈非笑談。
趙無憂聽她說得如此坦白,不禁有喜有憂,喜的是她答應傳授劍法,毫不藏私,他先前在苧蘿村也見過她傳授越國劍士劍法,知道其中關竅便在與她交手之際。青青絕非良師,一身劍法完全來自自行領悟和與靈猿交手,更不會書畫達意,壓根沒有劍譜可傳,隻能親手教傳,方能學得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