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駕到!”隨著沈六兒的聲音,皇帝來到“芝徑雲堤”,皇帝今日穿一件石青色萬字錦常服,手裏拿著一把折扇,撇開別的不說,簡直就是風流倜儻的一位爺!玲瓏本來在打瞌睡,聽到聲音連忙站起來,低著頭看見眼皮底下有腳印,蹲福請安:“奴婢參見皇上。”皇帝見這裏一片靜謐,隨即蹙了蹙眉,故意放低聲音:“你們娘娘呢?”“娘娘正睡著呢。”玲瓏說,“奴婢這就去通傳。”“不用了,朕進去瞧瞧。”皇帝倒是奇了,“最近朕來這裏,十次有八次在睡,快睡成神仙了吧。”他進去後,沈六兒接過托盤遞給玲瓏:“姑娘趕緊將這寶貝送進去,這可是皇上剛得的,立刻送來給皇貴妃了。”玲瓏隻覺得自從皇帝等人進來後滿室馨香,接過盤子上麵蓋著一塊紅布,隨即問:“沈公公,這到底是啥?”沈六兒拿眼神兒瞥了玲瓏一眼:“聞著這滋味你還猜不出?”玲瓏賠笑:“奴婢粗鄙,還請公公明示。”沈六兒用手遮擋住,故作神秘:“這個是福建總督進獻的沉香奇香,可稀有了,皇上賞給你們娘娘,可見有多寵愛了。”可是玲瓏卻不這麼認為,一聽說是沉香,她隨即撅起嘴巴。這幾日主子一起來就喊難受,有幾回吐了有幾回吐不出,昨兒個自己點了水沉,結果主子把剛吃下去的東西“嘩”的一下吐出來。眼下送這麼大一塊來,不知道主子受不受得了這味兒。正躊躇著,沈六兒催她:“你怵在那裏幹什麼?還快不快送進去?”裏頭,皇帝見如初睡覺也不著人打扇,雖不熱但臉色微微泛紅,隨即親自拿起扇子替她去熱。如初正是似醒非醒時候,忽然感到身邊一陣涼爽,嚶嚀一聲緩緩睜開眼,看見皇帝正笑容滿麵為自己打扇,也顧不得請安,忙“哎喲”一聲:“皇上真是折煞臣妾了。”皇帝不疾不徐地搖著扇子:“漢子給自己女人打扇子不是很常有的事麼?”如初正想搭腔,忽然聞到一股奇香,若是以前她定是喜歡的,可是最近幾日不知道怎麼回事總是覺得惡心,忙趴在榻子裏邊沿:“快拿走……”玲瓏就知道會這樣,忙端著托盤送出去,沈六兒見她又端出來,一把按住她:“怎麼送出來了?”“主子聞了要吐。”玲瓏把沉香送走,沈六兒忙命宮女進去侍奉,自己搖搖頭:“多好的東西啊,皇貴妃居然聞了要吐。”素馨走過來:“沈公公這話錯了,皇上送這麼大塊沉香定是知道皇貴妃喜歡,隻是日子不對,最近幾日娘娘聞著味道稍重的東西就要吐,過幾日就好了。”沈六兒關心道:“喲,原來如此啊。皇貴妃既然不舒爽,就該選太醫啊。”“奴婢勸了,皇貴妃不讓啊,說多休息就好了。”素馨也是沒法子,“奴婢也覺得奇怪,剛來行宮那幾日不是挺好的麼,怎麼有不舒服了。”說完就端著托盤走了進去。宮女已經將如初伺候好,皇帝又命人打開窗屜子通風,如初靠在榻子裏上輕輕喘息。皇帝坐在她邊上,一臉關懷:“怎麼又不舒服了?有病就要看,怎麼能不看呢?”如初本來就不舒服,聽皇帝碎碎念脾氣就來了:“你怎麼這麼嘮叨啊。”皇帝擺下臉孔:“朕還不是為了你好,你還嫌朕煩。”見兩人爭執,素馨忙上前解圍:“皇上放心,娘娘最近都這樣,怕是天太熱的緣故,每次午覺醒來吃一碗涼瓜就會舒服很多。”皇帝本來想訓斥素馨的,見如初臉色不好也就沒多說了,讓素馨將涼瓜放在邊上的螺鈿琺琅麵珠紋圓凳:“既然如此,先吃塊涼瓜?”他耐心地哄勸,倒是令素馨暗暗納罕,心想皇上在主子麵前到底是不大一樣的。更意外的在後麵,皇帝親自夾了一塊涼瓜遞到如初嘴邊:“喏。”如初也被他舉動驚到了,一時之間不知道是吃還是不吃,皇帝看著她:“你打算讓朕一直拿在手上?”如初這才輕輕咬過涼瓜。她有點不好意思,低下頭不看皇帝。皇帝也有點不習慣,自己夾了一塊涼瓜:“有那麼好吃嗎?還能治嘔吐的病?朕來嚐嚐。”兩人情濃意密,素馨等人默默退下。如初見他吃自己的東西,埋怨道:“你怎麼吃人家的?統共才這麼點?”這瓜果是切好放在琺琅瓷碗裏,外頭圍著冰塊,既能保證瓜果的新鮮吃起來又覺得涼爽,皇帝聽她說一邊吃一邊解釋:“朕是看太涼了,替你分擔一點。”如初“噗哧”一聲笑了:“你還有理了。”見他越吃越起勁,如初來氣了:“你給我留點啊,要吃讓廚房給你準備。”“吃完這碗就夠了。”如初氣不打一處來,去爭搶:“還我的涼瓜。”皇帝站起來,端著瓷碗挑釁地看著她:“朕大老遠來看你,又是送沉香又為你打扇,你為了一碗瓜還讓朕還你,還要不要臉呐。”被他這麼一說,如初的確覺得自己有點太小氣了,忍住讒意,忿忿然:“成把,就讓給你好了,省的說臣妾小氣。”皇帝看她這般模樣,忍不住笑起來:“喲喲,還真的生氣了。”他坐下來,夾著一塊涼瓜遞給如初:“愛妃,這是朕賞你的。”如初嗔怪地看了他一眼。皇帝佯怒:“怎麼,你想抗旨拒恩不成?”如初正要咬,誰知皇帝收回手將涼瓜放進自己嘴裏。這下如初真的氣瘋了:“你怎麼這麼這樣啊,討厭死了。”一聽她說“討厭死了”幾個字,皇帝就特別受用,隨即將瓷碗擱置在旁邊,不管如初情不情願,硬在她邊上躺下來。如初要推他:“起開,吃臣妾的東西還要占臣妾的地方。”皇帝一把將她抱在懷裏,壞壞地說:“朕豈止要吃你的東西占你的榻子裏,還要睡你這個人。”“沒個正形……”如初來不及把要說的話說出口就被皇帝覆上雙唇。皇帝深如幽潭的雙目沉沉地望著如初:“朕就在你這裏沒個正形……”他的眸子裏有自己的影子,如初輕輕呢喃:“皇上……”如初的嘔吐反反複複數十日,終於忍不住讓素馨去太醫院要土膝根:“你就說本宮要泄熱的,旁的不用多說。”素馨麵露為難之色:“主子,這太醫院規矩嚴,闔宮上下誰敢自己配藥啊啊,您還是讓太醫來看看,再開方子吧。”如初不高興了:“這又不是什麼方子,隻是用水煎服泄熱的,你要是不肯,本宮讓玲瓏去。”她最近總是陰晴不定,脾氣見長,素馨心裏有想法卻也不好說什麼,隻得為難地說:“那奴婢……也隻能試試。”隨行行宮的隻有四五個太醫,見這素馨了,大家知道她是皇貴妃宮裏的掌事姑姑,加之皇貴妃一人獨寵,人人都對她特別客氣:“素姑姑怎麼親自來了?是有人不舒服?”素馨賠笑:“幾位大人好,奴婢是奉皇貴妃旨意前來要點東西。皇貴妃最近熱氣重,說要配點藥泄熱。”顧太醫問:“不知道皇貴妃派素姑姑抓什麼藥?”素馨想了想:“說是土膝根?”顧太醫一愣:“泄熱有很多方子,皇貴妃怎麼要土膝根,一般人可是不大用這個方子的,我給你換個方子?”素馨淺淺一笑:“皇貴妃說以前家裏人就是用這個方子給她泄熱的,這些奴婢不懂,都是主子說什麼奴婢做什麼。不過皇貴妃懂得多,想來應該不會錯。”顧太醫忙不迭點頭:“是是是。”人家是皇貴妃,就算錯誰又敢說?他隻是取了三四根土膝根,包紮好遞給素馨:“素姑姑拿好了。”素馨謝過,拿著東西就走了。回到“芝徑雲堤”,如初親自候著,見素馨回來忙問:“東西拿到了。”很少見如初有這種緊張的神色,素馨心裏不禁有些疑惑,但還是拿出了:“這是主子要的土膝根。”如初接過土膝根,心中百感交集,更多的則是心驚膽戰。素馨多嘴問了一句:“娘娘,這個土膝根真的能泄熱嗎?”如初並不回答她,提著東西往裏走:“玲瓏,跟本宮進來。”玲瓏不明所以,跟著如初進了內殿。她看著如初忙前忙後,一會拿出一對粉一會拿著土膝根在上麵又塗又抹,再用布袋子捆住,交給玲瓏:“拿去廚房,煎好了給本宮拿來。”玲瓏隻覺得自己主子太厲害了,既能配藥方子又能幹這些活,整個宮裏急找不到第二個的。當下歡歡喜喜領命:“奴婢這就去。”等她退下,如初人失去重心,跌坐在坐墩上,她剛才做事的時候沒發覺,現在才感覺到渾身都是汗。她輕輕撫著自己的肚子,除了恐懼還是恐懼。第一次在善書殿……她至始至終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雖說皇上連續恩寵,但是……她怕……她怕肚子裏的種不是皇上的。那可是欺君之罪,比謀財害命更罪不可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