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額外撥了幾個親信的人過來,天未亮便用小轎把宮秋送了出宮,好在有了昨日的那一番話,宮秋其實一夜未眠,所以大早侍從們倒沒費什麼功夫便把這小主子打點好了。坐在宮中常見的軟轎裏,宮秋意識更加清晰起來,撩起來青色的轎簾子,路邊有些早點店鋪已經開始開張,暖暖的蒸汽伴隨著食物的香味浮在冬日的冷空氣裏,分外誘人,讓宮秋想起來很久以前第一次出宮的太子咬一口豌豆黃時的表情,也是溫暖的,讓人從眼睛一直溫到了懷裏麵……
每個人似乎都知道自己的秘密,其實也許這算不得秘密,那麼依戀,從來就不肯離他半分,可憐的童年時光每天要做的就是算計著讓他更疼自己一些,有時候故意生病,看他那麼寵溺又無奈的眼神,然後安心的躺在他的懷裏……
其實自己並不是精通算計的人,現在想起來一生中所有的精神頭都放在了那一個人身上,小的時候就算計著怎麼多一點疼愛,大了以後,便是奮不顧身,即便所有人都說那不是你的東西……
但是李聿呢,或者以前隻是朝中的人知道,但是現在天下所有人都知道了吧——新晉的德安王爺是皇帝最喜歡的侄子,更是智勇雙全、運籌帷幄、權傾天下……這樣的人自然不會忘記算計他,可惜隻是當一顆棋子呢……
宮秋搖頭,怎麼這個時候自己還有心思想這些……
隻是雖然擔心父親,但是太子說得對啊,比之太子、父親自己何嚐能及得上萬一,更何況這般時節,自己動一動便是多一份猜忌,如此尷尬的身份怎麼好讓別人不好過……何況太子一番苦心固然對他千般照顧,但是留他在身邊的意思不管有其他什麼原因在,總歸有一條是實在的,也是太子說不出來的,那就是一個“質子”的意思了。
濱州已然是江南的突破口,便是大軍過江穩住了濱州,父親的態度從某種意義也是戰事的一大關鍵,更何況此戰之後江南的治理也是朝廷的一大難題,父親身份複雜和地方世族、蠻夷外族之間都有些聯係,若此戰得勝短期內父親必定是江南真正的封疆大吏,而為了避免再次出現朝廷不希望發生的事情,自己留在京城不管對誰來說都是安心的吧。
所以太子才有那些叮嚀,因為端木宮秋現在要做的再沒有什麼比什麼都不做要好了……
還有……戰事膠著,尹如凡、莫及、還有在江南一起經曆風雨、同舟共濟的許多人隻怕都已經牽涉其中,太子故意封閉消息,這個也是一個原因吧。宮秋心中微微抽痛,他雖然逢場作戲,但是大家在一起那麼久,組建汲鷹莊,在南武林攪得風聲水起,一起拔劍,一起暢飲,也一起逛青樓妓院……
現在那個靈巧精怪為自己擋劍的少年,還有那個嫵媚傾城陪自己奔赴苗疆的男人,隻怕都墮身在一片戰火之中吧……
這就是命……
軟轎搖了很久才到,宮秋也不意外,這個時候自然要住的隱蔽些。下了轎一看,果然是偏裨的地方,不過房舍清雅,院子雖然不大,但是蔥綠的翠竹沿著紅岩圍牆繞了一圈,微微壓了些雪,倒是別致到了十分。下了轎,即刻便有人迎了上來,宮秋一看卻不是煥清,心裏麵不免有些奇怪,太子是最體貼一個人,如今出了宮怎麼也不讓他的人過來伺候,莫非竟防備到了這一步?
不過麵上仍是不動,隻隨了那人進去,見一樹梅花正在自己的廂房麵前開的燦爛,不由怔住看了一會,那侍人也不敢催,倒是他自己回過神來看見身後跟了一幫子人在雪地裏麵,不由有些不好意思,快步走了進去……
一會便有人送了早膳過來,竟全是他自小就喜愛的東西,尤其是那一道栗黃蟹柳是他在沁親王府裏頭最常吃的小點,隻是味道比那府裏稍微淡了一點,宮秋雖然有些疑惑,但是太子安排的地方就算略貼心些也不算什麼怪事,便放下了。原本昨晚就不得好睡,這屋子裏頭的熏香又十分好,好像就是以前在李聿那裏時常用的那種,用完了早膳,宮秋聞著這熟悉的味道便乏了,挨在火爐子麵前迷糊起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宮秋睜開眼的時候已經睡在了床上,外頭還下著小雪,心裏麵卻是出奇的安穩,也不讓人伺候,自己爬了起來,運了運真氣,盤息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