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沒有後悔藥,也沒有假設的人生。在這殘酷的紅塵俗世裏,一次選擇往往就是一生的結束。
李諗死了,連同他那幾個兒子,還有那個虐死無數婢女的趙氏。他們垂掛在絞刑台上,設計合理的絞刑架未讓他們痛苦太久,當寒風起時,便是沒了聲息。
民眾望著這一幕,忽然覺得有些索然無味。沒有鮮血淋漓的懲罰似乎總少了那麼一點味道。隻是當一個個鄉紳也被掛上去,連成一排後,眾人又覺頭皮有些發麻。
這些人猶如冬日掛在院中的臘肉鹹魚般,在寒風中輕輕晃著,看著甚為恐怖。
而也是到了這個時候,人們才發現,那個曾經不可一世的李家老爺跟他們一樣脆弱,並沒有什麼不同。
一條繩子就能讓他那張囂張的嘴閉上,從此再也食不了人間飯,也做不了人間惡,他就這樣死了,被垂掛在絞刑台上,雙腿雙手垂下,在寒風中飄蕩著。
死去的人並未立刻被放下,他們就那垂掛在那兒,直到傍晚的時候,衙門的人才將其放下,讓家屬領回去安葬。
邱雲平站在城牆上,看著李諗被抬進了棺材,因著受得是絞刑,他的脖頸以一種極度怪異的方式呈現著,家屬的手推過去時,頭顱又輕飄飄地歪向了一邊。
頭頸斷了,隻有一層皮連著。
沒有斬首,可卻比斬首看著還恐怖。
邱雲平望著李家剩餘的幾個庶子忙碌著,直到棺蓋落上後,發出的那一聲響才將邱雲平從自己的思維旋渦裏拉了回來。
李諗死了,千秋坊的店鋪全封了,李家隱藏的那十七萬畝地都沒收了,而明麵上的地兒也被沒收的隻剩下了五千六百畝。
李家三代人的經營在一夜間化作虛無。五千六百畝,李諗爺爺發跡前就是這點田,近百年過去,繞了個大圈,最後又回到了起點,這不是對命運最好的嘲笑嗎?
棺材被抬了起來,早就為自己備好的壽木在這一刻派上了用場。那個女屠夫總算沒喪心病狂到底,還是給李諗留了一副好棺木。
可是又有什麼用呢?
淚水模糊了邱雲平的雙眼,他的心就像被什麼紮了一樣,望著裝著李諗最後一程的棺木,他隻覺心裏酸楚。
不義之財得交出來,不然下場如李諗!
讓自己來送李諗,她哪裏是讓自己來送李諗?她是在警告自己,交出錢,識相得走人,不然下一個李諗就是你!
十年寒窗苦讀,為了什麼?學得文武藝,賣與帝王家啊!
他隻是做到了縣丞,就要這樣結束了嗎?舉人難出頭,可不是有海瑞在前嗎?!為什麼,為什麼他就沒有這樣的命?!
雙手不由自主地收緊,古老腐朽的城牆上被抓出了淡淡的痕跡,它們向著天空,像一個嘲笑的眼睛,望著邱雲平,無聲無息,一切都是那麼安靜,雲淡風也輕……
鑼鼓哀歌響起,哭泣的聲音從遠方斷斷續續傳來,邱雲平跌跌撞撞地走下城牆,幾個民夫從他身邊路過,今天是李諗行刑的日子,也是新一批入城民夫拿到工錢的日子。
包吃包住,工錢七天一結,對於許多破產的農民來說有著致命的誘惑。他們呼朋喚友,成群結隊地趕來常州,為的就是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