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不得寵的姬妾,生下的不得寵的庶出之子,終其一生,恐怕也是在平庸中度過的。七歲之前,宇文邕一直是這樣認為的,並且也甘願接受這樣的生活,直到七歲那年,遇見了宇文絮。
平庸的人生和像父親一樣叱吒風雲的人生,對於宇文邕來說並沒有太大的區別,任何事情都不能讓他覺得有趣。既是無趣的,擁有和不擁有有什麼區別?可七歲那年,那隻圓鼓鼓的小身體在自己眼前摔了個狗啃泥的時候,宇文邕覺得有什麼東西隨著那小小身軀的眼神一起,射進他的心裏。
“哈哈哈!”宇文覺爽朗的笑聲第一次讓宇文邕覺得刺耳。“哪裏來的小孩兒,模樣真可笑!”宇文覺毫不客氣地指著摔得髒兮兮的宇文絮。
對於這個三個宇文覺,宇文邕沒有太多的感情,甚至於說,所有的親人對於宇文邕來說,都於陌生人分別不大。但唯有這一次,宇文邕開始厭惡宇文覺了。
宇文絮委屈又倔強地盯著宇文覺和宇文邕,直到她父親宇文毓腳步匆忙地趕了過來,才張開兩隻小胳膊奔到父親的懷抱裏大哭起來。那一瞬,宇文邕竟在想,若是她向自己跑過來該多好!
初見沒有給宇文絮留下很好的印象,以至於宇文絮一直不肯喊“叔父”。倔強的小孩每次看到自己就是一副仇深苦大的樣子,這讓宇文邕更是覺得有趣了。
很快,宇文絮的生母徐若敏生下了一個男嬰,小名乾元。乾元滿月之時,宇文邕跟隨宇文覺一起參加乾元的滿月酒,然而,宴上,宇文邕沒有看到宇文絮的身影。宇文邕淡淡地瞟了一眼乾元,雖是跟宇文絮一母同胞,模樣有些相仿,然眼睛裏的東西卻不似宇文絮那般能吸引人。
宇文邕瞅了一眼之後,便借故從宴上逃脫。冥冥之中,心裏有個感覺告訴他,她在等他。離了宴席,宇文邕幾乎是一路小跑地倒了宇文絮的院落。四歲的孩童,因著不被母親疼愛,早早的便有了自己獨立的院落。
宇文邕輕輕地推開院門,宇文絮正坐在地上,目光呆滯地玩弄著手裏得沙子。
“絮兒!”宇文邕喚出她的名字,聲音裏竟隱隱有些興奮。宇文絮抬眼看了宇文邕一眼,聲音無比落寞地說道:“你走錯地方了,乾元在前麵的院子裏。你聽著人聲最多的地方,就是了。”
“我是來找你的!”不知怎地,宇文邕想都沒想便脫口而出。隻因這一刻,宇文絮眼裏過分的沉寂,讓他覺得不舒服了,甚至有一點隱隱作痛的感覺。
宇文絮的眼裏將信將疑著,可不一會兒,便又全然是不相信他的眼神,她一把站起來推了一下宇文邕,然後一股溜兒跑回房間了。宇文邕緊隨其後,小小的宇文絮竟一頭縮進被窩裏,將自己跟宇文邕隔絕開。
“絮兒……”宇文邕覺得很是難過,尤其是看到宇文絮小小的身子在被子裏不住顫抖的時候。
“你走你走你走!你們都是來看乾元的,別以為我不知道!走啊!”宇文絮終於忍不住大哭起來。這幾年生母徐氏對她很是冷淡,尤其是徐氏懷了乾元之後,對宇文絮的嫌棄連下人都快看不過眼了。既是不太明白為什麼,宇文絮也知道自己不討母親喜歡,跟乾元脫不了幹係。
“我真的不是來看乾元的,來之前我連乾元是誰都不知道。我是來看絮兒的!”宇文邕急忙解釋,聽到宇文絮的哭聲忍不住想要掀開被子一看究竟,又生怕再激化宇文絮的情緒。
被子的哭聲漸漸弱了下來,宇文絮小心翼翼地探出腦袋,眼角還掛著未幹的淚水,問道:“真的嗎?”
“真的,我發誓。我最喜絮兒了,除了絮兒之外,不會喜歡別的人。”宇文邕煞有介事地舉起右手,認真地立下誓言。
宇文絮還不太懂發誓是什麼意思,隻是覺得宇文邕這模樣應是不會騙她的。她眨巴著眼睛看了宇文邕好一會兒之後,奶聲奶氣地喚了聲:“四叔。”
宇文邕笑了,他明白,這一聲“四叔”代表著宇文絮不再排斥他了。盡管宇文絮現在最依賴的還是他父親宇文毓和嫡母獨孤氏,但是宇文邕覺得,自己在宇文絮心裏進了一步。
從那以後,每日去給宇文絮講故事是宇文邕唯一熱衷的事情。他甚至開始慶幸,自己曾無意間救了一個叫“齊東”的男孩。這個齊東,隻因自己閑來無事,從人販子手裏買了下來,便說什麼也要跟著他。宇文邕原本覺得是累贅,盡管齊東說自己是齊家人,是暗衛出身雲雲。宇文邕開始覺得齊東有用了,至少每夜可以幫助自己悄無聲息地去宇文絮房裏。
原本隻想就這樣,每夜給宇文絮講著故事,然後看著宇文絮安然入睡,宇文邕便覺得足夠了。可夜夜離開不在國公府,還是被宇文邕的母親叱奴氏發現了端倪。
“邕兒。煙峰山齊家的暗衛最是忠心,我看你身邊這位,不是等閑之輩。你若好好加以利用,將來定成大氣候!”叱奴氏看著齊東都快樂瘋了,原本以為宇文邕碌碌無為,卻不想身邊早已臥虎藏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