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仁綱煞費苦心,豈會對宇文絮不好?
宇文絮離開之後,宇文邕很偶然地去了關押仁綱五年的地方。窄小的苑子裏,滿地的經書。可當宇文邕翻動之時,卻驚然發現大部分經書是空白的,唯有一兩本是真的經書,還是嶄新的,分明就是用來做戲的。
果然是在做戲!宇文邕笑得無比蒼涼,早已猜到仁綱的心機不淺,不想還是著了他的道。他故意亡國,故意拒絕宇文絮,故意作出這麼多事情,隻是為了將宇文絮徹底地從自己身邊帶走!可宇文邕此刻心裏卻沒有太多的恨意,因為他知道,即便要他再選擇一次,他也會毫不猶豫將自己的血換給宇文絮。
換血之法,若非近親,不能根治。雖說頻繁換血也可以延續宇文絮的性命,但宇文邕又舍得宇文絮一次又一次的受苦,更何況在宇文邕心裏,沒有人的血夠資格換給宇文絮。
他輸了,輸給了仁綱,也輸給了命運。為了保全宇文絮,毫無後顧之憂地跟易薩保翻牌,才在精密部署之下將宇文絮送出長安。擔心牽掛了五年,終於盼到宇文絮回來,卻在她的眼裏看見了另一個男人的存在。
那一刻,宇文邕就知道自己已經敗了。因為宇文絮看仁綱的眼裏,沒有了曾經的憂愁。
“咳咳……”又是一陣猛烈的嗆咳,還咳出了點點血跡,柳瑛已經記不得這是這個月來,宇文邕第幾次咯血了。
“陛下,還是讓臣妾去請太醫吧!”柳瑛很是焦急。
“不必去了,朕時日無多,叫他們來了也沒用。”宇文邕淡然地擦去嘴角的血跡,道,“柳瑛,你恨絮兒嗎?”
柳瑛一愣,不知道宇文邕為何會這般發問。“長公主跟臣妾一起長大的情誼,陛下又不是不知曉,臣妾為何會恨長公主?”
“可朕記得,你姐姐恨她地很。”宇文邕目光直直地看進柳瑛的眼睛,確實,柳瑛純淨的眸子裏並無恨意,“你倒是跟你姐姐一點也不像。”
“陛下……”柳瑛心知宇文邕心裏一刻都沒有放下過宇文絮,便建議道,“陛下若是思念長公主,便將公主喚回來吧。以陛下和公主的感情,公主既是對陛下生氣,也隻是一陣子的事情。隻要陛下將事情跟公主講清楚了,公主會明白陛下的。”
“長公主已死!這話以後休要再提!”宇文邕的臉色忽然嚴肅起來,將柳瑛嚇了一跳。過了一會兒,宇文邕緩和了神情,道:“她要和高緯小兒做自由的鳥兒,朕的存在會是對她最大的束縛。柳瑛,有些事,永遠都不能讓她知道。”
“為什麼不能?難道要長公主一輩子蒙在鼓裏嗎?”柳瑛不由得為宇文邕心酸了一把,“陛下設下計謀,連同突厥王和陳將軍一起將長公主逼走,還設計讓長公主假死,為的不就是撮合長公主和安樂候嗎?為什麼不能將實情告訴公主?”
“因為她對朕太依賴,朕怕,怕她一輩子都不肯離開朕的身邊,怕她看著朕死。”心酸的話讓柳瑛不由得為之落淚,宇文邕接著道:“你跪下,朕要你在朕的麵前,起誓。”
“陛下……”柳瑛雖是不解宇文邕此舉的意味,仍舊習慣性地照做。
“朕死之後,皇位給你女兒。你當著朕的麵,向老天起誓,永遠不能侵害絮兒。”宇文邕嚴肅地看著柳瑛,這個人他信得過,可他不能確定,柳瑛在他麵前表現出來的一切,是不是假象。
果然還是為了宇文絮!柳瑛一麵有些羨慕宇文絮的幸運,一麵又可惜宇文邕的境遇。“我柳瑛對天發誓,今生今世,都不作出任何不利於長公主的事情。若違此誓,便遭天譴,不得善終。”
宇文邕臉上露出了滿意的微笑,這樣,絮兒便可以一直無憂無慮下去。
良久,柳瑛跪的膝蓋發軟,也不見宇文邕讓她起身,便小聲問道:“陛下可是覺得柳瑛這話說的還不夠好?若是如此,還望陛下指出。”
宇文邕沒有回答,臉上依舊是淡淡的笑意。忽的一陣穿堂風過,柳瑛隻看著宇文邕手裏的玉佩滑落在地,發出一陣脆響。柳瑛慌忙拾起,玉佩卻已碎成兩半。
“陛下,不打緊的,宮裏有技藝高超的匠師,修一修就好。”柳瑛慌張地看向宇文邕,宇文邕卻仍是一副微笑著的模樣。
柳瑛意識到了什麼,臉色大變,顫抖著手去探宇文邕的鼻息。空氣像是靜止了,柳瑛指尖感受不到任何氣流。淚水不由得奪眶而出,柳瑛將碎掉的玉佩用絲帕包好,小心翼翼地放到宇文邕懷裏。
宣政元年五月初十,周帝宇文邕駕崩,幼女宇文萱即位。
我為你一念成魔,卻不想你的心已經交給了佛。
(本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