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看來,學校裏經常收信的人都是些很有名堂的人,他們的
信常常如蟬一樣輕輕飛進校園,他們理所當然成了學校廣播裏常常被喊到名字的紅人。
我一直想成為那樣的人。可無人給我寫信,誰會給一個不愛說
話的女生寫信呢?一到放學,我就為找不到寂寞的出口而無奈。有時,我真想一口氣給自己寫鋪天蓋地的信,可又覺得無聊,畢竟那是台灣作家白先勇早就幹過的事情。無奈又無聊。幸好還有一點兒小小的奇思妙想,陪伴我走在漫長的回家路上。
我無聊的時候,什麼傻事都做得出來。有一天,我買來一遝薄薄的白紙,因為我把零花錢買了正規的宣紙。
我用清水淡墨,在紙上把班主任畫成一朵朵漫天大笑的蓮花。
把那個聽蟬的男生畫成一隻孤獨的蟬,他潛伏在一個女生的耳朵裏捉迷藏。我還畫老校長,我把他畫成身穿一襲清雅的長衫,手持一支大狼毫,在蒼穹宇宙裏揮灑自如的人,滿世界的雲朵都在他筆下生成閃爍的花。
我把給我們上生理衛生課的老太太,畫成一隻甲殼蟲。
我記得我畫了學校裏各式各樣的人物,同學們看了不僅議論紛
紛,更喜歡交頭接耳對號入座。當他們各自提出想要其中某幅畫時,我卻當場將它們撕得粉碎,我說這些畫天生就是廢品。你們還是去找那些正經想當畫家的人要畫吧。
“他們的畫,鳥還是鳥,不會飛,魚還是魚,不會遊。你的畫
即使廢品,我也願意收藏,因為你畫的人是會飛的。”原來那個聽蟬的男生早早搶走了那幅蟬。他的表情得意中,讓人看見了一種與眾不同的帥。他是否知道畫上的蟬就是他的化身?我沒敢告訴他。
幾天後,“撕畫事件”竟引來一場風波。
學校那幾個喜歡拿自己的畫去給男生顯擺的女生,聽了很多人
說要不到我的畫,一窩蜂地跑來。他們根本不服氣,在窗外指著我冷嘲熱諷,你也會畫畫?搞錯沒有呀,從沒聽說你能畫畫,把你的畫拿出來我們瞧瞧。他們的意思是不得不和我比試一回畫技高低。
我看都懶得看他們一眼,對著雪白的牆說:“我沒有資格同任何人去比,因為從沒有誰教過我畫畫,我畫的隻是我的寂寞。”
“寂寞?畫寂寞?哈哈哈,怎麼寂寞也能畫?”那幾個早把自
己當畫家的女生嬉笑打鬧地笑起來,然後吹著傲慢的口哨,搖頭晃腦表示對我沒興趣就走了。
有人走了不遠,還回頭甩下一句話:“你能畫畫?我爸還是市文化館的畫家呢。”
十七歲,我沒有見過真正的畫家,我也不太懂畫畫究竟需不需要有人來教。
我在幻想中一邊寫作業,一邊躲過母親的視線,偷時間手持小
狼毫點染風物山水,否則母親一定會指著畫紙上的鬼東西,批評我不務正業,我的畫被他隔三岔五一張也不落下地抱走了。
他說她他要把那些畫寄給遠方的爸爸。
那個夏天快要結束的時候,我高考離開了那所學校。盡管蟬聲
漫天,可我沒能帶走一片。那一季的蟬聲宛如一首少男少女和聲的畢業歌,隻是睡在陽光上麵的風把那首歌一擲千裏,風不想看到狗尾巴草為一群男生和女生的離開獨自低頭傷悲。
而風中的我身著那件粉紅了的連衣裙,在走過常青藤光顧的紅磚圍牆時,依然回頭看了一眼那塊沒有我名字的小黑板。
有一天,聽蟬男孩急匆匆跑來告訴我,說原來的學校來了我很
多很多的信。信封上麵寫了“韓曉曉小姐大展”,“韓曉曉江同學密啟”,“韓曉曉老師收”。
我搭了很遠距離的車,跑到原來的學校把這些信抱在懷裏,然後走到那塊小黑板下麵久久佇立。
我看著這些來自天南海北的信封,就如同得到情書一般,心都跳了起來,頓時有一種神聖不可侵犯的氣流一下子包圍了我。
那種消瘦又飽滿可又看不見的氣流,我想叫它“寂寞”再合適不過了,它的屬性有點兒非主流,但是偏文藝。
從此,我就立誌一定要成為個優秀的畫家,大學畢業後,我就選擇了畫家這個行業,整天宅在家裏,塗塗畫畫。
經過了兩年的時間,我慢慢在畫界積累了點人氣和名氣。得到了不少人的認可,不過苦逼的我一分錢不賺啊。
於是,不少人問我,韓畫家,你創作了這麼多幅作品。應該收
入不菲吧,這讓我不知該如何回答是好呢?每個人看似光鮮華麗的外表下,都隱藏一些難以說出口的事情。包括我韓曉曉一樣,畫畫已經有兩年多了。
幾乎沒有賺什麼錢,可別人其卻為我賺了很多吧。每個行業,都有它的難言之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