削完紅苕,離分苕時間還有一陣子,楊木青坐在簸箕旁邊休息。
邊抽煙邊想心事。
想完這件,又想那件:
在幾個隊幹部偷嘴不久,又到了放假趕集日,病愈後的楊木青又得到了一個回家探親的機會。
他從信裏得知,已有九個月身孕的蘇雅平已結束了市工會的檢查工作,回廠上班了。
頭天下午,老任問他:“小楊,明天趕場麼?回廠?”
“回廠。”
“好,那早飯我們就蒸饅頭。叫小陳把你存的糧折和紅苕退你;再稱幾斤硬菜拿回去。小倆口就夠吃喏!”老任笑哈哈地又說,“管叫你雅平妹妹喜歡!”
“任大伯,社員啷門,我啷門就是了。”
“這不是鬧特殊,你莫怕!這是你自己的!”
第二天早上,楊木青與社員一起分了早飯。
他借了一個大提籃,把分的饅頭、紅苕、青梗菜裝了滿滿一籃子。
提著菜籃子匆匆忙忙來到了謝家廟。
時值秋天,是枯水季節,楊木青涉過小河溝的淺水,從謝家廟跨到河對麵張爺廟江邊,搭小木船過了嘉陵江,從小路走回家。
不到兩個鍾頭就回到了朱鳳廠。
這不是星期天,蘇雅平正在化驗室上班,化驗雖是輕鬆活,但挺著大肚子,行動起來很吃力。
夫妻重逢,說不出的高興。
楊木青拿到鑰匙後,簡單商量了幾句就急匆匆地回寢室安排生活。
他很想為她分憂解難,親手做一頓飯。
他拿出一斤米、一大碗苕和兩把青梗菜去廠食堂廚房加工。
在路上碰到熟人,隻打聲招呼,來不及寒暄。
他從未到廚房來過,這是頭一次下廚。
炊事員大都是熟人,有的喊不出名字。
他左一聲“張老師”,右一聲“李老師”地喊,喊得大家樂嗬嗬的。
見離廠半年多的他由纖瘦、斯文、白淨的知識分子變成了身軀肥胖、皮膚油黑、眼皮浮腫的莊稼漢,大家對他有種新奇感,都十分熱心地幫他洗苕、蒸飯、燒菜湯。
還特別給他舀了一瓢白生生的化豬油。
在災荒年能吃上這麼一大瓢化豬油,簡直比吃豬肉打牙祭還要解饞。
楊木青和蘇雅平美美地吃了一餐,沉浸在歡樂的海洋中。
飯後,顯得疲倦和貧血的蘇雅平偎依在丈夫懷裏,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把楊木青弄得著了慌。
在他催問下,她才含著眼淚說:“木青,我們快當爸爸、媽媽了,你不在家,娃兒生了啷門辦?”
“我一定請假回來!”他給她擦幹眼淚,焦急地說,“你身體這麼孬!該吃好點!莫考慮我!莫過分節約!不好,得吃藥啊!”
“我很好,你放心!隻是……”
見蘇雅平吞吞吐吐,楊木青追著問:“隻是啥?”
她停了下又說:“隻是你不在家,管房子的謝媽在催我搬家了。”
“搬到哪去?”楊木青氣憤地大聲說,“我去找他們!豈有此理!”
說完,他馬上站起來想出門。
蘇雅平攔住了他:“你冷靜點!你爭不贏他們!我現在明白了,有的人是要修理你!他們對你不公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