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星期天,伍組長到楊木青家裏來耍,談起遊白成,伍保全說:“我們的進展慢,主要是寫材料跟不上新要求,報上去又返工。報了十個三類都沒批下來。
當然,遊白成報的也是三類。
劉金鑫和鄭東海都不同意把遊白成劃成四類。”
劉金鑫是社教團團長,鄭東海是副團長。
楊木青說:“很好,這才公正嘛!
按遊白成的錯誤和政策來說,他確實隻夠劃個三類,接受批判和教育。”
楊木青又補充了一句:“他畢竟同常應科不同。”
聊到這裏,見煙抽完了,楊木青就叫伍保全等一會,他下樓去買包煙。
回家後發現伍保全不見了。
蘇雅平一直在廚房忙活,殺雞宰鴨招待貴客,沒留意伍保全去了哪兒。
兩口子正在著急時,伍保全轉來了。
不等楊木青開口,伍保全得意地說:“我去對遊白成訓了一次話,他哭稀流了。”
原來伍保全跑到遊白成家裏去了。
遊白成和楊木青住在一層樓上,是左鄰右舍。
自從成了鄰居後,遊夫人愛到楊家串門,跟蘇雅平很投緣。
遊夫人雖然“牽不出世”,沒機會陪丈夫跳化妝舞、吃二道夜飯,但她是個賢妻良母。
為丈夫生兒育女、操持家務,把一家老少都照顧得很好;家裏也弄得井井有條;
鄰裏關係也處得相當好。
俗話說“遠親不如近鄰”,就在蘇雅平生二娃剛出院回家那天,遊夫人煮了一大碗醪糟雞蛋叫遊白成送到楊家。
那以後,在蘇雅平坐月子期間,遊白成兩口子經常幫忙煮醪糟雞蛋。
這件事讓楊木青很感動,從此對遊白成沒那麼怨恨了。
聽伍保全說他把遊白成訓哭了,楊木青起了惻隱之心,勸說道:“唉,何必呢!遊白成畢竟還是同誌嘛!
何況前天對門宋家茅屋燒起來,他衝去撲火,衣服都燒糊了。他表現很勇敢!”
宋家茅屋是指宿舍外麵附近農民宋光臣的家。
宋光臣相當於朱鳳廠的環衛工,專門到山邊宿舍來擔糞的。
三十多歲的宋光臣看起來瘦得皮包骨頭,但蠻勁不小,每次擔糞都用兩個大得能裝兩個小學生的大木桶。
一根粗扁擔一頭挑一桶。
他的背微駝;
是個大舌頭,人稱“夾舌子”;
說話有點結巴。
每天一大清早就聽到他用又粗又沙的破鑼嗓子含糊不清地喊:“倒桶子咯!”
這個特別的喊聲每天早晚都會在楊木青他們那層樓響一遍。
“倒桶子咯!”這聲喊就象軍號吹響了一樣,刹那間,清靜的樓道上響起了亂哄哄的腳步聲,隻見大人、娃兒從各家各戶魚貫而出,提的提,端的端,人人手裏都有一個臭不可聞的尿罐。
隨之而來的是鸚鵡學舌:“倒桶子咯!”
一個個半大不小的男孩子都模仿宋光臣的夾舌子。
這一幅時代風景畫一直持續到八十年代初期。
當朱鳳廠在全地區率先修建了單元樓房,改建了舊樓房,給每家每戶都修了衛生間之後,那含糊不清的“倒桶子咯”才銷聲匿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