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一曲玲瓏(1 / 1)

廊道兩旁不時有彩衣的丫鬟略略俯身向清顏行禮,清顏執管十九雕花樓雖時日不短,卻依然一一回禮。慢慢走到台後,清顏擇了軟椅坐了。而一旁青衣丫鬟已經去尋樂師叮囑著一切事宜。

十九雕花樓早先貼出了今日是當家姑娘親自登台,整個兒鎮江府裏但凡有點名頭的人家公子都早早在台下擇了座位。墨修和若汐也趁著機會難得,在台下點了座位,打算一睹這十九雕花樓當家姑娘的真正風采。

台上已經按照清顏的吩咐懸了紗簾,四周掛上做工精巧的燈籠。台下的燈火熄滅,隱約間看到彩衣的姑娘們款款而上,手執紅燭點亮盞盞燈籠,樂師撥起一串琵琶聲,一片燭光朦朧中,清顏踩著樂聲輕移到簾後。氤氳光線中隻看得見一個曼妙的身影,隨著逐漸豐富的音樂輕輕舞動起來。

倏而紗簾向兩邊吊起,清顏展袖轉身,裙裾漫在舞台之上。從台角舞上來六位著著梨花色舞裙的姑娘,手中捧一盞小燈,六人圍在清顏身旁,小燈置於地上,似是清顏如那踏光而來的仙子一般。但見她右手一翻,似是枝椏新吐出一朵夏花,再一錯步,帶起裙擺一片正似那樹林旁的小池泛起漣漪。台布是一片絢爛醉人的梨花,此時琵琶聲忽而加強,一波連著一波的樂聲蔓延著掃開,古箏也漸漸揮開一片漣漪。台角步上來一位書生裝扮的舞者,手中擎一柄折扇,似迷似癡地望著在台中央旋舞著的清顏。深桃色的藤紋在旋轉中竟自舞成滿目春色,樂師搖響幾隻小鈴,那書生踩著靈動的樂聲走近清顏,遞以折扇的另一頭。清顏停下旋轉,伸出纖纖手指牽住折扇。那六位姑娘散開舞向一旁,紗簾在這一刻倏地落下,又隻能看見舞者的身影。書生與清顏兩人相牽起舞,似是各自訴衷腸一般柔情。紗簾上映出花枝的淺影,書生抬手折下一朵為依簪在鬢旁。相向的姑娘向後側步,左手向前一展舞袖,身體順勢後傾,寬大的舞袖裏驀地散開漫天花雨。那書生腳步微停,卻是一展折扇,兩人便更近一步,樂聲漸漸低迷,六盞小燈也不知何時悄然熄滅。台上又是一片氤氳燭火,燭蠟輕輕搖曳光暈,兩個人的身影便定格在執手相望的時候。

台下一時寂靜非常,往日喧囂的廳堂靜的連有人將茶盞放在桌上的輕聲都可聽見。這一支舞,奪取眾人心思的不僅僅是清顏的舞姿,同時還有其中暗含的故事。早聽人說,十九雕花樓的演出一律都是當家姑娘清顏親自寫來的,即使不是清顏姑娘親自登台,排演的部分也是她一手負責。這也是為何十九雕花樓單單憑著姑娘們的演出便得了鎮江府,甚至是京城的頭牌地位。

清顏一人先下了台,而扮作書生的姑娘和那六位梨花色舞裙的姑娘再次上台謝過廳堂中的客人們。來此看舞的人大都是十九雕花樓的常客,早就知道這當家姑娘登台是可遇不可求之事,哪裏還會糾纏於清顏隻演出不見客的任性。

倒是侯在後台的青衣丫鬟早就捧了銀色綢緞的披風,見清顏回來便忙不迭地迎了上去。抖開那披風,迎著搖搖晃晃的燈火可見綢緞上是精致的山水水墨樣的花紋,青衣丫鬟一麵為清顏係好帶子,一麵說道:“小姐每次都不謝場,倒是不怕壞了生意?”

整個十九雕花樓也就合著她敢如此講話,除卻她,旁的姑娘多半都是身家貧寒,逼迫來這勾欄瓦肆的地界。對清顏早就一副順從的模樣,不光是因為清顏疼惜這些個姑娘家,更是因為清顏,並著這十九雕花樓教給她們的才藝和德行甚至遠遠優於那些深閨麗人。姑娘們感激惦念著這份情誼,也就將清顏這份任性看做格外可愛之處。

聞言,清顏卻隻是笑笑,領了那青衣丫鬟的手回了她自己的廂房。也隻有這個時候,自小隨了她的丫鬟才覺得她脫去了清顏姑娘這身外衣,又做回了當年裴家的小姐,開朗明麗,又格外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

若是這世道將將才讓人人都得一個舒心生活,又不知是多少人家可以重聚首,再相逢。那每晚憑欄倚窗的點點紅妝淚,必定是大半都換作了家宴之上那觥籌交錯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