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在艙頂立了些許時候,見到畫舫下放了小船下來後,仍舊站在那裏不動。那小船搖搖晃晃地往墨修這裏過來,乾子青龍待那小船和篷船之間的距離停了適宜後方才招呼墨修和葉若汐一道上船。
兩人正奇怪為何不見領清顏姑娘上船時,但見一旁的清顏一攏裙擺,向他們微微躬身,時刻伴在她左右的青衣丫鬟今日換了一身淺灰色的衣裳,發間點一串相思豆,微笑著對墨修和葉若汐解釋道:“小姐便隻送兩位到這裏了,且先祝墨公子得以和令妹相認。”
乾子青龍在船頭向清顏姑娘一拱手,朗聲道:“我等先行一步,清顏姑娘請多保重,改日再見。”清顏姑娘便笑著點點頭,領著身旁的丫鬟又回了船艙。
這從畫舫上放下來的小船不急不緩地滑向畫舫,墨修想起早先清顏姑娘告訴他們的事情。墨翎一直被大當家收留著,而且又被教授了一身好武功。隻是這樣一來,便不能解釋當初在杭州府時,陳夫人說的話了。
除非。
當年截下陳家人馬的是大當家的手下。
畫舫早有人侯著,見乾子青龍等人乘船渡了來,便熱情地迎了墨修和葉若汐上畫舫。身著著翠色套裙的姑娘們接連更換著引三人往畫舫深處走著,時不時還能聽見些微姑娘們的輕語,葉若汐見畫舫的雕飾格外精致,不由得緩了腳步細細看去,墨修見如此,索性也放慢了步子隨著一道看起來。
乾子青龍也不催促兩人,到底還是他歲數稍長,看著兩個少年人雖然之間少言語交談,卻不疏於相互關照。尤其是那個姓墨的少年看起來對葉姑娘冷淡淡,真要是在外麵卻格外照顧她,譬如現下便願意放慢步子陪她一道看那些細碎的裝飾。
要知道,他要去見的,是他十餘年都沒有再見的親人呐。
乾子青龍領著兩人到了畫舫的中廳去,伸手推開寬大的木門,棱角上的銅鈴叮叮當當地響了一通,卻隻見空蕩蕩的大廳。沒有人在其中。
“還請稍等片刻,我這就去請大當家過來。”乾子青龍略略屈身,退出廳堂,徒留墨修和葉若汐兩個人看著空曠的大廳半分發愣。六隻打磨得光滑到泛出微微水光的高大石柱支撐著畫舫的廳室,頭尾的地方分別是一簇簇的團花,精雕細刻的紋路連花中央的心蕊都能看清。
大廳四周有零散的幾隻窗子,半合半開的窗子上掛住了淺白色的紗簾,廳門正對著的牆上掛了一幅寬闊的繡圖,大片大片的墨色繡線在繡布上鋪陳出萬裏江河,一匹棕色的戰馬迎風立在山巔,風林簌簌,一襲火紅色的披風劃破繡圖上的陰暗,一條銀色的鎖鏈刺破凜冽的風刃,直指天邊無限逍遙處。
兩人正看著那副巨大的繡圖驚歎時,半開的窗子被一陣風刮開,緊接著又一陣勁風推開被乾子青龍闔上的大門。墨修和葉若汐一麵回身,另一麵各自暗中做好了準備,免得被襲個措手不及。
一陣風刮過整個兒大廳,銅鈴響得刺耳,卻見一個雪白色的身影迎著風自空而降,寬大的裙擺向後飄開,卻將那人曼妙的輪廓線勾勒出來。顯而見得是位姑娘,落地於門口時兩人才看清,這位白衣的女子麵前一塊白紗覆麵,隱約能看到些微麵容卻不真切。過腰的青絲盤在腦後挽成複雜的發髻,一支鸞鳥銀簪橫貫高厚的發髻,鳥喙處垂下長長的流蘇,流蘇分流幾成小穗,流蘇最下麵是小粒的碧璽石做成的墜珠。女兒家一向對於飾物格外留意,葉若汐一眼看過去,直讓那支青鸞鳥的簪帽驚了一下。青鸞鳥的身上不光是銀製的羽紋,尾羽上甚至用了碧璽石料的薄片來裝飾,切不論那簪子做工多麼精致討人喜愛,光是這零碎的碧璽石便賺夠了奢侈華麗。
“兩位可是墨修墨公子和葉若汐葉姑娘?”女子一開口便是冷漠有餘冷酷不足的腔調,隻是這種語氣連江湖上的能人俠客都不敢輕易拿捏,可見確是大當家本人了。那女子一邁步,雪白的裙裾上揚起一片日光,原是銀色的絲線勾勒在白色的綢緞上,不是團花錦簇,卻偏偏是滿目白雪樣的花紋。
當真是一個冰涼如雪的女子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