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甚至來不及向趙先生交代幾句，就倒在地上了。
我醒過來了，我知道這是夢，但是我依然很害怕，因為這是一個非常古怪的世界。
天上沒有太陽，也沒有月亮，光線昏暗，好像是黎明，又像是黃昏。
街上有很多人，他們漫無目的的走著。但是所有人，都隻有一個後背，無論我怎麼變換方向，始終看不到他們的正臉。
這果然是個噩夢啊，把我最怕的東西放進來了。
我裹緊了衣服，加快腳步向前走，一邊走一邊觀察四周，看看有沒有老人家的蹤跡。
可惜的是，我看了很多人，始終沒有找到他。後來我忽然想起來，我好像從來沒有見過老人家。
開始的時候，他藏在神像裏麵，後來的時候，他藏在我的肉身裏麵。我見過他的魂魄，也不過是一團黑氣而已，雖然聚成人形，可是那張臉始終模糊一團。我也見過他的真身，但是隻見了一個後背。
我有點懷疑，老人家就藏在周圍的人群中，隻留給我一個後背。
於是我無論見到誰，都要繞著他轉一個圈子，在我的噩夢中，人是沒有臉的，如果我能看到某個人的臉，那他應該就是老人家了。
我這樣找了一圈，忽然有人拉了拉我的衣角，低聲說：“給點錢吧，給點錢吧。”
我猛的一回頭，看見是一個乞丐。這乞丐穿的破衣爛衫，又髒又臭。他的臉上有一層厚厚的泥汙，把五官都要遮住了，我隻能看到一雙眼睛，茫然而呆滯的盯著我。
“這個人有臉？”我心中一動，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乞丐沒有任何反應，依然機械的重複那句話：“給點錢吧，給點錢吧。”看樣子他是一個盲人。
一個有臉的乞丐，再加上是盲人，我在一瞬間就確定了他的身份。然後我拔出匕首，噗地一聲，捅進了他的心髒裏麵。
匕首刺進去了，我的手緊張得發抖。雖然知道這是一場夢，雖然知道這些都不是活人，可是我依然有殺人的感覺。
我把匕首抽出來了，匕首上沒有血，我又看了看乞丐的心口，正在迅速的愈合。
我愣住了：他也是我的夢中人？
乞丐歎了口氣：“不給錢就算了，還要傷人。現在的有錢人，真是越來越壞了，怪不得都沒臉見人。”
乞丐轉身要走，我一把抓住他：“你為什麼有臉？”
乞丐嘀嘀咕咕的，嘴裏麵念叨的全是原來那句：“哪位好心人，給我點錢……”
我伸手在他臉上抹了一把，想看看他泥汙下麵的五官是什麼模樣的，沒想到這一下把他的眼睛抹掉了。我嚇得尖叫了一聲，向後退了一步。
隨後我發現，眼睛是假的，是貼上去的。我又使勁蹭了蹭，發現這乞丐是個光頭，我剛才看到的依然是後腦勺，隻不過他的後腦勺上畫著五官罷了。
我有點惱火的問：“你為什麼把五官畫在身上？”
乞丐幽幽的說：“世人都沒有臉見人了，我這個老叫花子一輩子沒做過虧心事，還是可以見一見的。”
然後他又嘟嘟囔囔的向前走了：“哪位好心人，給我點錢吧……”
我歎了口氣，繼續向前走。這樣走了一會之後，我發現我認出這條街來了，這地方是在五中附近。
我猶豫了一下，忽然想到：那位老人家的夢，是不是在墳地裏麵？
想到這裏，我就飛奔著向五中跑去，我穿過校園，直接來到操場的角落裏。這裏沒有墳墓了，變成了一座座院子。互相獨立，像是一個個的蒙古包。
我走到它們中間，找到那間小廟，然後氣喘籲籲地站定了腳步。
就是這了。老人家就在小廟裏邊。我把匕首抽出來，緩步走到廟門口，用刀尖輕輕一頂木門，那扇門吱扭一聲，開了。
我向裏麵張望了一眼，頓時愣住了：裏麵是空的，沒有人。不僅沒有人，連神像和泥人都不見了。
我納悶的走進去：“怎麼會沒有人？老人家呢？趙先生不是說，老人家一輩子都在這座廟裏麵，即使是做夢，也不會超出這個範圍嗎？”
我把供台上的蠟燭端起來，借著火光走到牆壁跟前，我想看看那壁畫有沒有問題。
然而，壁畫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麵大鏡子。鏡子裏麵有另一個我，正舉著蠟燭，笑嘻嘻的看著外麵。
在這種鬼地方看見自己的臉，實在是一件很詭異的事，於是我扭過頭去了，不再看這麵鏡子。
可是我把視線移開之後，總覺得心裏發毛。好像鏡子裏的我依然在盯著我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