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麼好難過的。”詭陰略顯沙啞的聲音響起來，他微勾了勾嘴角，露出一抹無奈的笑容來，“那是她的選擇，後果也同樣應該由她自己承受，說來說去，不過歸於所遇非人，所以才導致了這麼一個下場罷了。”
青甯嘴唇翕動，還要再說什麼，詭陰卻站起身來，道：“走罷，跟我去看看她。”
青甯點了點頭，最後一遍掃視了一圈屋內的布置。
她站的地方應當是那位魔界公主睡覺的房間，一張剛剛好可以容納兩人的床，上麵放至著藏青色的棉被，枕頭同樣是深色係，紗幔半挽起來，窗外微風吹入時，將那紗幔吹得微微搖曳。
屋子中央擺放著一個一般大小的木紋案幾，上麵仍放著文房四寶，攤開來的宣紙已有些泛了黃，有一塊極大的墨跡暈染開來。
屋子裏隱約漂浮著竹的清香。
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或許這世上除了天帝，誰也不會知道，可那段故事就這樣被掩埋入了時光的洪流之中，再也不會有人提起隻言半語。
總而言之，它徹底走向了終結，在詭陰放棄了探究真相之後。
衣冠塚就設在屋外約莫一裏的一個小竹林裏，四周空出來一大片地，栽種著茂密的竹，唯獨衣冠塚的附近空曠曠的，看上去很孤獨寂寥。
詭陰走到附近的時候，情緒已有幾分低落了，但他什麼都沒說，隻是攥緊了青甯的手。
兩人沉默著走到了衣冠塚旁，同時跪下去磕了兩個頭。
青甯心道，我是作為朋友來的，您老可不要多想。
當然，這個朋友也是摻雜了水分的，畢竟她現在和詭陰的關係特殊，實在是說不清楚到底應該怎麼稱呼，隻好選了這麼一個……不顯得那麼尷尬的說法。
站起身來，詭陰歎了口氣，道：“九玄，其實有時候我常常在想，如果當初……”
“什麼？”青甯愣愣的看著他。
“如果當初，我沒有對南枝動手，我們之間會是什麼樣的結果。”詭陰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容，“在那之前，我從沒想過要對她做什麼……隻是喜歡一個人喜歡的久了，不由自主的就會想要獲得更多。”
他頓了頓，抬起手來，略顯疲倦的揉了揉自己的眉間，一字一頓道：“想要更多來自於那人的關注，想要更多那人的笑容，甚至，想要更多……更多來自那人的喜歡，或者愛。”
青甯微垂下眼，呼吸稍微凝滯住，一時間竟有幾分感同身受。
誰說不是呢？
就像最開始她喜歡無荒聖君的時候，也是這樣的感受，這世上所有的人都是貪心的，當獲得了一樣東西之後，又會控製不住的想要更多。
青甯在這一瞬間突然明白了什麼——或許當時的天帝就是如此，當擁有了一樣東西，嚐到了一樣東西的美味之後，就控製不住的想要更多。
但是青甯同時也明白，想要是一碼事，而為了這個想要的東西，去做些其他的事，又是另外一碼事。
人得有底線。
很顯然，詭陰直到現在才明白這個道理，他的眼神近乎繾綣的從青甯的身上看過去，頓了頓，又飛快的收了回去，露出一抹奇怪的笑容來，輕聲說道：“我有時候會覺得，我和天帝，其實是同樣的人。”
“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他自嘲似的一笑，“你應該也是這樣覺得的吧？”
青甯抿了抿唇，上前一步，輕輕抱著他的肩膀，沒有說話。
對方將頭埋入她的頸窩之中，沉默良久，久得青甯甚至感受到有溫熱的液體突然滑入了自己的脖頸之間，她渾身一僵，突然意識到了什麼。
那一瞬間心不由控製的軟了下來。
青甯突然覺得，對方長得這麼大，其實一直都像是孩子一樣，心理從未成長過，好像永遠的停留在了他母親死去的那個漫長的日子裏，再也沒有離開過。
青甯抬起手，拍了拍他的後背，輕聲：“九玄，會原諒你的……”
青甯沒有和九玄神女對話，但是她知道，九玄神女不會在這樣的情況下，還怪罪於他。
因為他其實追根究底，也不過是一個可憐人而已。
這俗世之中，有無數的可憐人，有人一直承受著可憐，而有人卻因為那樣的不公而走上了對別人不公的道路，若說是他沒有錯，自然是不可能的，但是九玄神女曾和浮蕪仙長有數千年的友誼，而對於九玄神女這樣的女子來說，情大過於天。
所以她知道，她會原諒他。
詭陰渾身一震，摟著青甯的雙手更緊了一些，狠狠的閉緊雙眼，突然開口道：“九玄，我們住回這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