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招遠離開後胭脂蒙頭睡了一覺,那一覺睡得老實,連夢都沒有做,隻覺得渾渾噩噩。一閉上眼睛,再睜開時候,幻想已經過了良久的光景,其實一夜都還未走完。
瞧瞧天色還未大亮,膳房已經匆匆忙忙傳來些聲響,能聽得見雲兒在外頭的聲音:“小心些,夫人還睡著。”
胭脂躬身坐起來依靠在床邊上,忽然才覺得對雲兒有些愧疚。
平日裏雲兒傻傻愣愣的,總是一副什麼事情都不擱在心上的樣子。可打昨兒那事情發生以後,胭脂再想起從前來,卻才又發現,她其實心細又敏感,且隻把自己放在心尖尖上,所問出口的事情也都是在考量著胭脂的利益。
胭脂自己雖說將雲兒當做姐妹來看,但也就是因此才對她不聞不問,雲兒從未敢與她平起平坐,卻實實在在處處為她。
這樣一想,她覺得自己這些年著實有些虧待雲兒。於是心上暗暗下決定,決定找個時間為她尋上一門好親事。這是她還能為雲兒做的最後一樁事情,叫她早早脫了自己身邊去,享夫妻恩愛之樂事。
隻是提到夫妻恩愛再往下想,滿腦子都是蘭紹的那張臉,心緒轉啊轉,到最後還是到了自己深山
如今的蘭府宛若一個巨大的牢籠,胭脂覺得自己就是這籠中困獸,就算有再多的情緒也都隻能夠暗自忍了,說出來也都是微不足道的言論。
因為那個將自己囚禁起來的人,他費盡了千辛萬苦才將自己捉到,所以他覺得自己理所應當來把控這一切,愛與不愛,都由他一人說了算。
從前她一人依靠九王爺求生,是那般渴望活下去,後來她發現了那個自己尋了多年的殺父仇人,又從一心求生,變成了一心報仇。
她還曾經幻想過,蘭紹為她殺了蕭霧雲,他此生依靠蘭紹而活,他們琴瑟和弦,生一堆兒女,暮年時候相攜而行。
她會活得比蘭紹久一些,看著蘭紹安靜離開,再尋個地方了結餘生。
那就是她一眼能夠看到底,卻充滿著襲擊與美滿的未來。
再後來從斷崖回來的那晚,她甚至退步想,如果蘭紹是為了旁的原因而娶她進門,那麼他替自己報了仇,自己拿了東西做交換,後半生一別兩寬,各自歡喜也未嚐不可。
可她就是沒有想過,事情會發展到如今的局麵。他對自己的心思竟叫自己有些不忍,不忍用愛綁架他,逼他操刀再奪人性命。
近日來總是喜歡胡思亂想,卻是越想腦袋越發地亂。胭脂心思沉重,下床梳洗打扮了,晃了晃腦袋想將這萬般思緒先拋到腦後去,等蘭紹回來後,先看看蘭紹究竟是怎樣一個說辭,再決定後麵的路要怎麼走。
可那一日蘭紹並未回來,不止那一日,往後的大半個月光景,蘭紹都未曾回來過。
一直到了臘月底兒的光景上,雪花沫子又飄了不知道幾回,氣溫不知道又降了多少,胭脂終於再也忍耐不住,簡單收拾了行李,佯裝扯著雲兒說要去尋明叔。
雲兒不知究竟發生了何事,自然勸她:“姑娘已經嫁到了蘭府,是蘭大人的人了,且不說明叔他不在閣中,姑娘就是要回門那不是也得等著蘭大人一起麼?”
胭脂模樣篤然,義正言辭道:“我這哪裏是要回門,我這是要悔婚!”
兩個人拉拉扯扯才走到正門堂上,卻正好碰見柳招遠打外頭剛來,見胭脂肩膀上有包袱,他遠遠地就喊著:“快,快攔下來啊,還愣著幹嘛!”
兩個魁梧身子陡然橫過來擋在麵前,宛然門神模樣,聲音沒得語氣:“夫人請回!”
胭脂身子瘦弱,這樣都還不放棄,使勁了辦法想要擠著空子鑽出去,可柳招遠步子輕,很快便湊身上來了,叫她隻得妥協。
由是新婚不久,所以門楹上的大紅燈籠還不能滅,這會兒已經是日上三竿的光景了,頭頂上明晃晃兩個物件晃眼間,她抬頭瞅了一眼忙往後退了一步。
柳招遠旁的倒是沒說,先是厲聲嗬斥著:“叫你們在這兒守門,難不成就是呆呆站在這兒甚麼都不做麼,也不看看這是誰的宅院子,倘若出了旁的什麼岔子,看你們個個都想這顆腦袋搬家了!”
胭脂心上極其厭惡他的這般語氣,有一種當權者傲物,想要一手遮天的意思。眉頭一皺,等著柳招遠說完話躋身進來,仰著頭與他質問道:“大人看起來職務倒是清閑的很,三天兩頭地往府上來,我雖說是嫁到了蘭府上,但也畢竟不是賣進來做奴婢的。大人非是蘭家人這一條且不說,就算是蘭家人,又有何理由擋住我的去路?”
她眼神決絕,幾日未見,柳招遠卻忽然間才發現,漸漸的在她眼中瞧不著往日那種楚楚可憐之態,眼下更是有些被她這一番話鎮住的意思,一副故作親近的模樣問著:“前些日子招遠不是已經同夫人講清楚了麼?夫人這又是鬧哪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