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劈啪作響的柴火聲中,我聽到他小聲地說:“他找到你了嗎?”
“你也認識阿煬?”
他愣了一下,然後大聲地笑了,“阿煬,哈,阿煬,他倒是真會配合你。是吧,他現在叫阿煬了?”
我在他疏朗的臉上發現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悲傷,和阿煬隱忍的情感竟然有些相似。
“你能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嗎?”
“如果你問我,我的答案和卓……阿煬的一樣,永遠不會告訴你。”
第二天清晨我向他告別的時候,他給了我一個擁抱,在我耳邊低聲說:“我叫阿涯。”
我大笑。我們在一望無際的黃沙中相視而笑。
現在我在江南的一座重鎮,山清水秀,鳥語花香。身為一座商貿的城池,它也足夠繁榮,繁華。
我來這裏是因為這個城市有一座可以稱為傳奇的青樓,紅樓。說書的說過,那樣的女人是畫裏才有的人物,是每個男人的夢想,可惜甘心為妓。他沒有說後來的故事,因為他也不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麼讓那個女人銷聲匿跡從此沒有了半點音信。十天前,我在一個說書館又聽到這個故事,內容都差不過,把那個女人形容得傾國傾城,但這一次,說書的先生說:“第三位紅樓女子叫作泫汶。”我手中的杯子落到地上,我騰地站起來:“你說她叫什麼?”說書先生看著我的臉滿臉的驚訝,顫抖地說:“泫……汶。你……你……”
我清楚地記得那個叫阿涯的男人第一次叫我“泫汶”。
於是我來了這裏。人生若是有前世,那麼我想我是來尋找我的前世的。
紅樓。
我堂而皇之地走了進去,一位姑娘帶有敵意地提醒我這不是我該來的地方。我甩出了一百兩的碎銀子說我要找這裏年歲最老的人。但是那位叫作緋紅的老人見到我之後突然瘋狂,指著我叫道:“鬼,鬼,不可能,泫汶你不可能這麼年輕,你不是人,你是鬼。”
有人把她拖了下去,老鴇子很客氣地向我道歉,說我不可能是泫汶,因為她在四五十年前失蹤了,但是我確實很像她。於是她給我看了一幅畫像,泫汶的畫像,我站在那幅水墨畫前目瞪口呆,我不知道這算不算證實了我那個匪夷所思的猜測,我就是泫汶。
我問起了當年發生的事。
老鴇子告訴了我一個流傳在紅樓裏的故事,當年的泫汶在一次達官的壽宴上被采花大盜挾持,一位年少英俊的男人救了她,他們一起失蹤了數天後泫汶獨自回來,卻在第一次接客的那天晚上失蹤,她房裏有兩具屍體,是嫖客和紅樓一位享有盛名的裝扮師傅。
黃昏的夕陽緩緩沿著天際線滑落,我坐在江邊看著橙黃色的光芒灑滿江上,金色的水波粼粼,與天界相交在目所能及之處,很美,也很虛幻。
我一直坐到第二天的朝陽升起,然後我把身上所有的銀票都扔進了江裏。
我一路奔馳,漸漸發現這條路,這條我過去不斷想逃離的路十分的親切,甚至有些可愛,可愛得值得懷念。
而當我終於看到了那座寒酸的小竹屋的時候,阿煬已經站在那裏了。
我不知道從多久前開始,他就像我的那個夢裏的姿態一樣,站在那裏等著我,隻是這一次我看清了他的臉。
我知道他依然不會告訴我我們之間發生過什麼。
但是我知道,如果一個男人無怨無悔地陪著一個小女孩玩了四年貓捉老鼠的遊戲隻是為了等她長大,如果一個男人等一個女人等到忘記了時間,等到頭發都白了,那麼他愛她,他深愛她。
我也知道,如果我用了三年的時間走遍大江南北見過男人無數,心裏卻還是隻有一個他,那麼,我也愛他。
我想阿涯說得對,也許這樣才是最好。
今天我十七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