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郎還在怪婢子麼?”槿妍身上並無酒氣,顯然也沒有沾酒,目光清澈而認真:“婢子回到綾錦院後,想了很久很久。現已知道是自己錯了。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這次前來,便是想請女郎給婢子一個機會,讓婢子證明自己。”
織成不置與否,明河卻也趕緊道:“正是。院丞姐姐,明河再不會犯那樣的錯,請姐姐給明河一次機會!”
“我有什麼機會可給?”織成一笑,反問道:“你們又有什麼打算?”
明河望了望槿妍,後者卻已盈盈拜下身去:
“女郎並非浮誇之人,根本不會有什麼衣錦榮歸之念。婢子大膽揣測,女郎做了這中宮少府,必會在中宮有下一定的舉措。但女郎身邊隻有阿苑一人,恐怕不便。”槿妍抬起眼來,認真而堅定地說道:
“若女郎肯用婢子,婢子必不負所望。”
“槿妍果然還是最懂我。”織成忍不住哈哈一笑,伸手便扶了她起來,亦認真地望著她那雙明眸,問道:“可當真是想好了?我那裏看似風光,卻是龍潭虎穴,不如綾錦院多矣!”
“女郎但行,婢願從之。”
“還有明河!明河亦願從之!”
“你說五官中郎將下午找了你?”織成有些好奇,對鏡拆下簪珥。槿妍熟練地幫她理順垂下的黑發,應道:“正是。五官中郎將說,知道女郎為人倔強,輕易不肯求人。讓婢子若見事不諧,便悄悄去找他。”
不知為何,這種梳發的私密事務,織成更願意與槿妍相處。即使是在宮中,她也不願讓阿苑去做。
或許潛意識中覺得,阿苑那拿劍之手,並不適合做這樣的櫛沐之事罷。
“他可是看錯我了。我不是那些高高在上的貴女,所以從來不會吝惜向貴人的求助。隻是諸事未備時,便向他求助,未免有些失措。再說,他若當真要助我,為何不當麵來向我說?”
她回想起自己與曹丕最後一次見麵,那個清晨,她從衾被中伸出手,迎著陽光,孩子氣地玩著淡金塵灰中的手指。
曹丕穿著中衣,側臥在一旁榻上,也不知饒有興趣地觀看了多久……
她的臉忽然有些發熱。幸好是晚上,燭火不夠特別明亮,看不清她的臉是否變紅。
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曹丕也不願當麵和自己說話?
織成定了定神,瞧著鏡子,但見槿妍將自己的頭發一綹綹分開,又耐心梳通。這是她的長處,做事時總是有條不紊。
“五官中郎將……看上去很忙……”槿妍微微一笑:“不過,他既然是假裝與少府有婚約,自然此時不能來找您。否則就不合情理了。”
織成釋然了:“你說得對。”
她一回綾錦院,曹丕就正好趕來了。趕來了近在咫尺,又不曾來見她,卻悄悄見她的侍女。倒是極為符合戀愛中人那含蓄羞怯,卻又渴慕思狂的狀態。
這個時代的人,尤其是權貴門閥子弟,或許從小生活的環境太複雜。年紀輕輕就極有城府,個個都能當得了金馬獎影帝。
“槿妍,”織成忽然問道:“你可會怪我對你太無情?我們曾共過生死,我卻因為那樣一件事,對你們大發雷霆。”
“婢子這一次,認真的想過許久,終於明白了一個道理。共生死易,為知音難。”槿妍在鏡中平靜地凝視著她,歎了口氣,又去梳理織成的頭發:“激於一時義氣,與女郎同生共死,並不是難事。可是要懂得女郎的心,並尊重女郎的選擇,才是最難的事。”
織成是在第二日向曹操上書陳述織機一事的。
這短短的時間內,她把主要精力放在馬鈞的新織機上。新織機的速度沒有什麼問題,但是後來在運轉中發現,與舊的織機相比,它對於花紋的織作上麵比較單一。因為當初在進行改造時,是將是否能完成織成上次羅列出來的二十三種最為暢銷的錦匹花紋來作為目標的,所以若是變換了新的花紋走向,反而會大費一番周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