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說,曹丕已經秘密來到了巴蜀,或許就在葭萌附近!
劉備卻並不知道,隻當夏侯淵因了與曹操同宗之故,且又是親信,故此得到了曹操的特別賞賜。
董真當然不會告訴他曹丕的行蹤,笑道:“香氣已淡,常人未必能夠聞出。隻是我對鄴城很是忌憚,故此對相關的氣息也特別在意。想來他人不會發現。”
劉備歎道:“魏王豪奢,竟至如斯!”
董真想到這座府第的生活之簡樸,自然心有戚戚,慰道:“不過身外物罷了,大丈夫富有四海,豈隻在意這小小一粒異香?”
劉備肅然道:“誠之所言甚是。”
頓了頓,道:“還有一事,好教誠之知曉。那張柏我已斬殺。”
董真這次倒有些意外,忙問道:“但張柏為張鬆之弟……”
此時漢末之世,尚還重視一些名節忠義,張鬆與劉備交好,劉備入蜀一事也是他極力向劉璋促成,現在劉備卻殺了他的弟弟,傳揚出去隻怕對名聲大大不利。
而且張柏不過是個卒子罷了,暫時軟禁亦可,實不必由劉備斬殺之。
“此事備自會處理,張柏雖為張鬆之弟,但兄弟二人誌向相悖,且備已拷問張柏,得知張鬆的確已被劉璋所殺!其兄死於劉璋之手,張柏卻還為之賣命,如此不孝不義之人,殺之何足惜!”
他目光又是一閃,道:“何況張柏一死,葭萌如今城治如鐵桶般,誠之真實身份,想來暫時無虞。”
董真這才明白過來,劉備竟是大半為了她的身份不泄露出去,才將從鄴城得知她秘密之人斬殺。
想來夏侯淵雖然奉曹丕令前來與劉備談條件,卻以為董真隻是洛陽一小兒而已。曹丕也決不會告訴夏侯淵自己的真實身份。
故此張柏一死,葭萌又進入了劉備的嚴密管治,那些間諜無法入內,自己的確是暫時不會暴露。
董真這才由衷地體會到,劉備的長處,不僅在於他的態度謙和,還在於他處事的確周到細致,如沐春風這四個字,當真無虛。
告別了劉備,董真驅車直往城郊莊園處,才上長堤,遠遠便見桑林之中,已有數間房舍雛形漸成。
她舍得花錢,又獲得劉備支持,所征得的民夫匠人皆是精幹之人,故此時間雖短,建設速度卻甚快。那些人隻遠遠見著一輛華貴的軺車往這邊駛來,車上郎君相貌俊美,又有安排在這裏的護衛親信迎上前來,便知此人正是這所莊園的主人。不由得都投來羨慕和崇敬的目光。
當前一人名吳承,也是當初楊阿若在酒泉城時幫助董真整編的第一支義從私兵中的一員,原先也是跟隨楊阿若甚久的遊俠兒。
他向董真躬身行禮,悄聲道:“阿若走了,說行走匆忙,不能向主君當麵告別,令承轉稟之。”
楊阿若離開,是遲早的事情。
董真也知道,他象是大海裏的蛟龍、天際上的雄鷹,他有他自由自在的生命,不可能一直守護在她的身邊。況且他自洛陽一路相隨,又跟她數次遇險,算得上患難與共。所謂的她的救護楊娥的恩情,與之相比,根本不值得一提。她欠他實多,明知他有離去之意,也隻能忍住不問。
吳承猶豫片刻,瞧著董真神色喜怒不定,忍不住又道:“其實阿若素有忌諱,還望主君勿要見怪。這一次,是他十年來第一次踏足巴蜀。”
“阿若從前竟是不來巴蜀?”
其實董真也早就發現,楊阿若對待巴蜀的了解頗多,但真正對於地形並不如在襄城等地那樣熟稔。對於一個遊曆天下的俠客來說,這種情況實在有些異樣。
這次聽吳承說出來,她卻驀地一驚,頓時明白過來。
一定是因為奉雯。
楊阿若是天下共知的俠客首領,卻連自己心愛的女人都留不住,由她貪戀富貴,竟投入了歧山侯的懷抱。以他之能,能入權貴府第入平地,未必不能剌殺奉雯甚至是歧山侯劉璜,但他什麼也沒做,隻是自此不再進入巴蜀半步。
這一次,以他的聰明,當然看得出來,董真步步謀劃,終有一日,會與劉備共同進入益州。並以益州作為基礎,實現“為天下衣”的夢想。
縱然他為了董真,甚至不惜扮作婢女進入葭萌,終究還是不肯與她共入益州。為了遠離益州,他終於選擇了不告而別。
“傷心人別有懷抱,”
董真喟歎一聲,悵然道:“阿若縱橫四海,卻越不過自己心中溝塹,情癡之苦,竟至如此啊。我並非無情之人,又怎麼會怪他呢?”
吳承讀書不多,董真所言他也隻聽得似懂非懂。但董真麵上惆悵思念之意,卻是看得一清二楚,心中感動:
“主君果然也是重情義之人。”
既然楊阿若已經離開,董真也決定不再多想此事。世間的聚散,本就有如飄萍,何況這樣亂世?縱使與楊阿若結下多深的情意,三年之期一到,自己仍會離開。不如就將楊阿若的過往,都牢牢記在心中,回到那個時空後,偶爾午夜夢回之時,或許恍惚之間,還會回到那一晚的襄城,二人披月當風,是如何在大海般的屋脊上飄然前行,自由自在,有如飛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