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寂寥夜如墨。
帳篷內,月泠依舊在和穆翊僵持著,都是戰場上的大將,也都是人精似的人物,自然知道什麼時候服輸,什麼時候服軟,什麼時候不能讓,什麼時候必須堅持。
時至子時,穆翊最先低下頭,冷笑一聲,聲音有些沙啞:“月安夫人,好計謀啊!”
“三公子過獎了。”倒了杯已經涼透的茶水,月泠臉上不動神色,心中卻不敢稍許鬆懈,穆翊終究是個人物,就算被俘,就算受傷,他依舊能夠無聲的與自己對抗,這份韌性,這份堅毅,若是能再多加鍛煉,未來恐怕必然是自己的一大勁敵。
“我可以給你繪製薑皇城的地圖,但我要菀兒和孩子,安然無恙。”穆翊盯著月泠,眼中是猶豫之後的決然,月泠低垂的眼眸中少有閃過一絲讚意,她不會為美人而棄江山,但是,她尊重並且敬佩每一位為了愛人放棄江山的人,尤其在這個女子幾乎是附屬品的時代。
“這是自然,三公子放心,紫菀夫人和孩子我必然會護他們安然無恙,誰都動不了他們,包括蘇慕言。”抬起眼簾,月泠回望著穆翊,眼底的鄭重很是明顯,穆翊點了點頭,算是放下了心,轉頭看著簾外的月色道:“子時已至,月安夫人早些回去吧。”
“三公子也早些歇息的好。”聽出了穆翊的逐客之意,月泠也沒有多加為難,放下茶杯走出帳篷,沒有絲毫的猶豫。
望著月泠離去的背影,穆翊張開手心,滿滿的汗珠沁在手心裏,穆翊苦笑一聲,固然,這次的低頭關乎紫菀和孩子,可是這個女子的氣勢卻也占了極大的原因。他幾乎無力抵抗她的威勢,無力和她的貴氣抵抗。
“本以為,這天下自楚國除名之後,便隻剩我和蘇慕城蘇慕言兩兄弟競爭,如今看來,倒是我自負了。”穆翊緩緩閉上眼,嘴裏輕輕呢喃著。這些日子,他呆在蘇國軍營養傷也不是白呆著。月泠沒有禁錮穆翊的自由,同是高位之人,她自然明白,一個皇子,一個馳騁天下多年的戰神,若是被囚禁自由,必然會消極甚至強烈的反抗,這不是她想要的。故而,穆翊可以在軍中自由的行走。
這份自由穆翊也是明白月泠的意思,這也是為何穆翊和月泠的交流中,大多時候都是平靜無波。
穆翊是個聰明人,吃了一次虧,他自然是長了心機,與其說他是在散心,不如說,他是在刺探敵情,而這零散的信息中最讓他吃驚的便是月泠,這位蘇國的月安夫人,她的行事作風,她的狠辣決絕,都和自己不相上下,甚至遠勝自己。女子如此,便也可為天下之主了。
“菀兒,待這事兒了解,我們就隱居吧,帶著孩子離開這紛爭。”再次睜開眼,穆翊望著簾外,滿眼的滄桑卻不掩他眼中的向往,一蓑一笠一漁翁,一屋一世一家人。
踩著月光,月泠閑散的走在大營中,她本就是生活在暗夜中殺手,夜晚是她最完美的舞台,子時更是她最耀眼的時候,故而,從穆翊處出來,她並沒直接回自己的營帳休息,而是出來走走,穆翊的事情已定,那麼自己的事情就又一次浮現在腦海裏,她的網,她自己編的網啊。
望著月光,月泠的心頭迷茫了一下,她也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會就這樣把自己困在自己的網裏不願離開,可她知道,這已經成了她的魔障,她的心結,複國,複仇,每一個都已經成了她不可能忘卻放下的東西,糾纏在心底,如果不真的了結,她或許一輩子都不可能走出來。
“泠泠,你的心,亂了。”這時,一陣蒼老的聲音在月泠心頭響起,月泠一愣,卻是很快反應過來,這是···至渺爺爺!
飛快的掠向軍營的最前方,果不其然,幾個駐守軍營門口的士卒正在盤問著一身佛衣的至渺,而至渺隻是帶著淡淡的笑意,看著自己到來的方向,眼中慈和寧靜。
望著那樣的眼神,月泠不由的靜下心來,走了過去,對著幾個敬禮的士卒道:“本帥故人,不得無禮。”
說著月泠走到至渺麵前,心已靜,心思自然也澄明了起來:“至渺爺爺,您怎麼來了?”
“泠泠,不請爺爺進去坐坐?”至渺輕笑著望著月泠,聲音一如既往的溫和慈祥,卻別致的令人在這春風未至的時候感到暖意,佛心泰然。
月泠笑著做了個請的動作,心裏卻是不由的尋思起來,至渺鮮少離開寧海寺,便是她還在京弘城時,至渺都沒有來見過自己,縱然皇宮難入,但是,她清楚的能感覺到,以至渺的本事不會進不去,可是他就是沒有離開過寧海寺,可見寧海寺對他意義之深。可是,今日,至渺卻來這邊疆尋自己,該是事關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