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倔強(1 / 2)

已至酉時初,太陽在不知不覺中沉到了西邊,整個江寧城都被籠在一片暗色裏。

此刻,位於江寧城中羅東街左側的按察使司,在持續了整整一日的忙碌之後終於恢複了平靜,有風吹過,門上那對黑油錫狴犴門環也隨之晃了晃,發出一陣輕微的脆響。

譚辛靜靜地站在外麵,直到看見一個挺拔欣長的身影從中走出,平靜的眸光才有了波瀾,她迫不及待地提步上前追上那人。

那人注意到了她,冷峻的眉頭卻微微蹙起:“我昨天就跟你說過,江寧按察使司不收女人。”

他說這話時,顯然已經徹底失去了耐心。話一落,他便淡淡收回目光,掠過她直往前走。

麵對男人再一次斬釘截鐵的拒絕,譚辛並不放棄,她追上去,仰著頭,眼中閃著倔強,邊走邊道:“據我所知,大周律法對此並無特殊規定,女子為官者亦不止一人,若我記得沒錯,數年前,京師督察院的僉都禦史林大人、翰林侍講學士張大人個個都是女中豪傑,可為何到了大人這裏,就有了這等規定了呢?”

自前朝覆滅、大周臨政以來,民風正逐漸開化,大周聖主一繼位,就將前朝明文戒律搬出來大肆整改,最明顯的一處,就體現在女性的地位上,如今女子不可入仕從官的禁令已經從律法上抹去,這是史上絕無僅有的。是以這麼多年下來,女子考功名者、入仕者、走官者並不在少數。

然而她的話並沒有讓男人對她高看一等,更沒有讓他的神情起一絲變動,此時此刻,他都懶得動眼皮看譚辛一眼。

譚辛追的有些吃力,終於,她抿了抿唇,大聲道:“大人為何這般看不起女子?”

話一落,葉笙突然停住,他轉過身,冷峻硬朗的雙眼緊緊鎖著她,一字一頓地道:“不是我看不起女子,而是沒法相信你。”

他背過手,居高臨下地看著麵前僅僅隻夠得著他肩膀的小小少女,“你臉上有風塵仆仆的痕跡,顯然是經過一番長途跋涉才到的江寧,我實在想不通,一個姑娘家,為何會隻身跑到江寧,且非要進我按察使司。除非你能給我一個合理的理由,否則,我隻會認為你別有用心。”

見譚辛咬著唇不說話,他眼底閃過一絲似有似無的譏諷:“這裏既不是督察院,也不是翰林院,而是江寧按察使司,你若真有心,自去京師好了。”

男人淡淡地撂下這句話,便提步轉身。

“大人!”見那人依舊不為所動,譚辛對著麵前欣長挺拔的身影大聲喚道,“若我能替大人解決吳家獨女毒發一案,是不是意味著,可以得到大人的信任?”

對於眼前的這個男人,她多少是清楚一點的。

三個月前,督察院曾受到一封訴狀,那時,任三品江寧按察使一職的還不是他,而是一個名為譚旬的人。

據說那份訴狀被遞上來後,因涉及到私鹽一案而驚動了聖上,聖上一怒之下,將譚旬、副使乃其下與此案相關的官吏一並給革職查辦,其影響不可謂不深。自此,葉笙才受命從京師南下繼任,按察使司也因此大換了一次血,後來,流傳在市斤坊間,供人茶餘飯後所消遣的,便不再是被卸職的譚旬了,而是這位年僅二十二的新任按察使。

二十二歲,太稚嫩了。

畢竟對於江寧城百姓而言,他們要的不是風華清貴的年輕公子,而是能保他們一方安寧的按察使大人。

葉笙上任不及半月,便收到了城南商戶吳、沈兩家報上來的命案,這是他接手的第一個案子,必然要處理的利索漂亮,才能給大家一個交代,也才能給自己立威。

葉笙腳下一頓,卻沒有轉過身來,譚辛幹脆繞到他前麵:“若我能迅速找到凶手,那麼,是不是就有了進按察使司的資格?”

少女身形嬌小,娟美秀麗的麵龐上甚至還透著些許風塵仆仆的殘痕,可她眼角的弧度卻是那般執著倔強,她就這樣抬著頭一順不順地看著自己,眼中隱隱藏著試探和懇求。

葉笙鼻子裏哼了一聲:“小小年紀,大言不慚。”

“我這麼說,並非是在質疑大人的能力,而是希望能更快地協助大人將此案了結,如今全江寧的人都在等著您的消息,早一點結束,於您、於吳家都好。”

葉笙俊朗的眉眼好像夏日清晨的薄霧山巒,遠看隻覺朦朧俊美,近看又覺得冷峻鋒利,他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股強大的壓迫力,在他麵前,譚辛就仿佛一根不堪一擊的纖草,他的眸光似鐵鏈般緊緊地鎖著她,仿佛要將她整個人都看通透:“那麼你告訴我,為何執意要進按察使司?”

譚辛坦白地迎上了他的目光,纖長的睫毛顫了顫,眼尾突然漾起堅定的波紋,隻聽她輕聲道:“為了了卻一個心願。”

“心願?”葉笙仿佛聽到一個笑話,他將目光移到按擦使門前威武嚴肅的門匾上,唇角溢出一絲嘲諷,似是提醒又似是強調地道,“這裏是刑事辦案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