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敘友(1 / 2)

月色雖然靜謐,卻褪不去人心喧鬧。

沉香街北抵秦淮河,每至夜晚,臨水靠岸的畫舫上便亮起各色燈火,清脆的琵琶聲悠揚起伏,隨風搖曳的扶柳也在低吟淺唱,夜色被串成了奢靡迷離的琉璃串珠,連幽幽寒水都被籠上了柔情,果真是十裏繁華,風流旖旎。

“天下聞名的秦淮河果真會迷了人的眼睛,可算沒白跑一趟。”街側三樓的一座雅間內,謝昀懷半倚在靠塌上,神情間有說不盡的閑適,“事先說好,如今我可是無處可去了,若你也不收留我,那我隻能可憐兮兮地露宿街頭了,葉笙,你不會這麼狠心吧?”

他生得頗為俊美,一雙眼尾微微上挑著,總是一副似笑非笑的姿態,明明長著一張很討喜的臉,偏偏話語間透著輕浮和無賴氣,便很容易讓人聯想到那些身在富貴雲流中的紈絝子弟。

而他對麵的那個男子就不同了,雖然穿著一身溫柔的月白直綴,卻毫無溫柔的氣質,眉目清冷宛若寒星,仿佛淡出了周圍的錦繡奢靡,聽到謝昀懷的話,才不緊不慢地抬起那雙淡漠的眸子,連聲音裏都是清冷的,隻聽他道:“可憐兮兮這四個字,似乎不適合你。說吧,捅了多大的簍子?”

謝昀懷揚眉,有意逗道:“你想聽我的笑話?很不巧,我偏不願意提。”

“哦。”葉笙回答的格外雲淡風輕,寥寥一字,實在寡味。

謝昀懷擺了擺手:“葉笙,別這麼無趣嘛,這個時候,你應該追問我一句:快告訴我快告訴我到底是何緣故?!這種反應才正常,保不準我也就告訴你了。”

謝昀懷剛說完,一直默默站在葉笙身後的黑衣男子忍不住輕笑出聲,“二公子,您果然還是一如既往的有趣。”

“呦,小飛羽,你貌似又長高了。”謝昀懷開心地朝飛羽招手。

飛羽道:“二公子,其實您能來,我們主子很高興的,若在以往,他才不會來這種地方。”

提起這個,葉笙就黑了一張臉,隻聽他道:“約人非要選在這樣的地方,這個癖好,你什麼時候才能改。”

秦淮河畔多是酒家青樓聚居之地,也是城中的交通要塞,故而這裏人煙稠密,吸引了不少客者,是江寧乃至整個江南地區最負盛名的聲色之所,古往今來,不知攏了多少才子佳人的相思夢、埋葬了多少件風流韻事來,可說到底,繁華是繁華,輕浮氣還是太重。

謝昀懷重新坐下,抬手給自己添了一杯酒,笑著搖頭:“這怎麼能說是癖好呢?你知道的,我這個人向來不喜歡冷清的地方。”他將手中的酒舉起,又道“好不容易相逢,我手中這酒,你接還是不接?”

葉笙不喜多言,安靜地舉起手中的杯子,杯盞交錯的聲音在室響起,那聲極為清脆,卻也短暫,他先一步將酒飲盡,淡漠的眸子終於添了幾分神采:“當然。歡迎。”

謝昀懷笑得開懷,不由分說,微微仰頭,杯中已空:“那以後還得麻煩葉笙世子,哦不,江寧按察使葉大人多多照拂,這款待收留之恩,謝某在此先記下了。”

謝昀懷說話總是帶著三分的輕佻,說難聽點,有點不正經,本來很嚴肅且誠意十足的話,從他的口裏說出,自然就少了原先的味道,當然,這話誠意與否,葉笙並不在意,也可以說,他早已習慣了這樣的謝昀懷。

葉笙問:“打算待多久?”

謝昀懷回答的依舊漫不經心:“多久……說不清,或許幾天,或許一個月,又或許是半年,總之等那位什麼時候氣消了,我再回去囉。對了,還沒問你,這三個月裏,過得如何?”

葉笙平靜地看著他,連眼睛都眨得毫無波瀾:“還好。”

三個月前,他受命南下,任江寧按察使一職,自此,便一直看公文、審卷宗、清舊案……如此反反複複了三個月,除了沐休之日,基本上都蹲坐在按察使司裏,日子過得格外的雲淡風輕。其實雲淡風輕一點沒什麼不好,來江寧也沒什麼不好,至少如今他是這麼想的。可若在以前,他卻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料到自己會走上這一條路,不光是他,很多人都這樣認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