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鏡花水月是什麼東西呢(1 / 2)

彎月如障,鑲嵌在廣袤深邃的青空上,襯著三兩星辰,遼遠而寧靜。

天空很漂亮。

殘陽慢慢舔舐上她的眼睛,紅色和黑暗終於覆蓋了她眼前漂亮的深藍。

呼——

有風。

她聽見了,甚至還能嗅到風裏帶著若有若無的杜鵑花香,隻是很可惜,她看不到。

她坐在木製輪椅上靠著窗,聽見穿堂山風,聽見飛鳥盤旋在雲宮的鳴叫,此起彼伏,日夜不絕。也能察覺到清晨雲霞四披的暖意和夕陽西下的些許涼意。

眼睛看不到,就得用耳朵和其他去查探四周。

這是座契在山崖絕壁中的雲宮,陡峭巍峨,臨千丈絕壁,藍綠琉璃鋪頂,建設的清幽典雅,站在雲宮最高處的觀景台,能看到這偌大的漠漠中原,如帛如錦。

美嗎?

不知道。

有人端著飯菜走上前來,將東西放在顧雲依手中,把筷子遞給她,“吃吧。”他聲音極啞,像是得了風寒而失聲的嗓音,又像是受了什麼重傷而使不上力似的,隻覺得他用了百般的力氣,可說出的話還是讓人難以聽清。

顧雲依握著筷子照著記憶中的方向塞了幾口,輕輕笑起來,“今天的是綠豆百合粥。”

男人嗯了聲。

顧雲依便低著頭一口一口很努力的繼續喝,她雙瞳無神卻仍然幹淨,這般看著,像盛放著天地間最為湛藍的海。

當日她被人暗害墜入了山澗,本想著必死無疑,誰知卻被湍急的河流的緩衝留了一條命,但她很快就撞到了礁石而陷入了昏迷,她能感覺到自己隨波逐流最後流進了大海。

海應該是世間最為美麗而黑暗的東西。

永遠不會有人知道大海裏到底埋葬著多少東西。

而她也要葬身於此。

但就在那時有人救了她,她仍記得自己當時頭疼欲裂,她雖會水,但當時筋疲力盡如何還有力氣掙紮,無法呼吸也不能呼吸,她清楚的感覺到自己力氣在一點點的消失殆盡,而就在最後一刻有人伸手抓住了她。那是她的救命稻草,亦是她的新生。

她得救了,但上天很公平,她死裏逃生是真,卻沒了一雙眼。

男人將她救下,將她帶到這裏,她就真的乖巧的跟著來了,她問過男人想要什麼報答,男人沉默很久給了她一個回答:陪著我吧。

於是她就在這裏待著了。

男人不曾問過她姓甚名誰,也不曾問過她是否要回家去,二人心照不宣的翻篇不提此事,於是便這樣待了許久,直到那天顧雲依陷入了場夢魘,夢魘中式靳南軒撕心裂肺的在山崖上痛哭,她掙紮著起身要出門,但沒留神自山上摔了下去,摔斷了腿。

男人問:“回去嗎?”

顧雲依想了想,她想到自己的眼,伸手摸到自己臉上的疤,微涼的山風拂過臉頰,將她那晚的躁動慌亂不安悉數撫平。她搖了搖頭,“不回。”

“你好像很喜歡一個人。”

顧雲依便笑了起來,“我曾經有一個丈夫。”

“後來呢?”

“後來……”顧雲依擰眉想了許久,茫然的搖了搖頭,“我很喜歡他,可是現在好像不是很喜歡了。”

男人沒說話。

流霞蔽日的時辰已經過去,漫天神佛皆垂眼凝眸,冷靜憐憫的望著世間。

顧雲依又問:“我的眼睛還能治好嗎?”

男人問:“你想治好嗎?”

“想啊,我還沒看夠這世間十萬大川呢,當然,也很想看一看你是什麼模樣。”

男人頓了頓,聲音微沉道:“你可以摸一摸我的模樣,你想看世間的十萬大川的話,我可以告訴你。”

這些話聽著怎麼就這麼容易讓人有歧義呢?

顧雲依似笑非笑:“你擔心我眼睛好了後會離開你嗎?”

“嗯。”

男人答應的這樣幹脆倒是讓顧雲依有些訝然了,她想了很久方無奈的笑了笑,“我不會離開這裏,因為我除了這裏無處可去。”

可笑嗎?

可笑的。

她身為西涼長公主,集萬千恩寵於一身,怎麼就為了一個男人淪落至此?父皇明明告誡過她不要嫁到皇家去,她不聽,非要去,幾次三番差點丟掉性命也要去,後來好容易得他一分憐憫垂憐,她覺得自己真幸福啊,可卻忘記了這份幸福隻是鏡月水花。

鏡月水花是什麼東西呢?

就是一碰就會碎,經不得一點風吹雨打的東西。

她用命換回來的愛情就是這種東西。

夢裏是片冰刀曠野,一道赤色身影飛快的穿梭其中,她赤著腳,像是在逃難似的跑的飛快,她長發如瀑,甚至離他最近時頭發都能掃到他的臉頰,但她還是將他遠遠的甩在了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