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追根究底,這都是顧雲依設計的一個局。
誘她下套,誘靳南軒下套。
她坐收漁翁之利。
江錦華緩緩凝眸,沉聲道,“就為了逃離那個信王府,你不惜用半條命來換?你有沒有想過,若是我那日被信王巧妙回絕拆台,無瑕顧及你,也沒有硬闖進去的話,你會如何?你割的力道極深,若是搶救不及時,雖不至於殞命,可是你的手今後都再不能提取重物了,你就是個廢人了啊。”
顧雲依聞言卻譏諷一笑,“我本就經脈俱裂,提不起劍上不了戰場,也雙腿殘疾不利於行,已然做不了所謂的正常人,既是如此,手再受點傷,又有什麼?”
“你瘋了!”江錦華低聲怒罵道,“你要是想逃離,暗中給我通信,我可以帶你離開,你何必如此殘忍的對待自己?”
“你忘記了嗎?我一直這麼殘忍。”顧雲依對於江錦華的怒火中燒卻顯得閑適淡淡,甚至還能波瀾不驚的伸手拂一拂衣袖,冷靜的道,“當初我父皇為了逼我成親不惜用我母妃的地位做交換,我給他的回答便是當日就跳下了城牆,我的決絕嚇壞了我的父皇,他此後果真再沒敢逼迫我做任何事。但他不知道那是我算計好的,我知道從那裏跳下去,雖然很高,但是我懂武功會點輕功,可以很輕鬆的就護住我自己,隻是我故意沒護全,摔斷了兩條腿罷了,我在利用他的同情憐憫和自責。”
“此後,我得到消息,說靳南軒回了大辰,便百般遊說我父皇要來這裏,他給我的期限是十天,如果這十天裏靳南軒不能鬆口說願意娶我的話,我隻能放棄他。但我那時候不願意放棄他,就絞盡腦汁費盡心機的和大辰皇帝做了約定,給他演了一出好戲,代價是我的半條命,用來換取他的自責憐惜和鬆口。誠然我的確抱怨過那位請來的侍衛那一劍用的力道,可我也是感激的,畢竟那一劍的力道極重,才能換來更多他的同情。”
“最後便是如今。”
顧雲依輕咳了起來,她大病初愈有傷在身,又一連串說了這麼多話,難免不會心神交瘁,但她的眼睛卻格外通透幹淨,像是比這世間最清的海都幹淨,比夏季正午的太陽還要刺眼。
“如今他愛我,但是我已經不愛他了,他軟禁我對我說的情愛,在我眼裏都是欺辱我,我嚐不到一分過去日思夜想的情愛滋味,覺得太難受了,就想著跑,但我武功盡失整個人都廢了,連他都打不過,又如何逃離他給我精心設計的牢籠?我那時候就在想我該怎麼逃走才行。萬幸的是,很快你不知道從哪裏得來的消息,說我被他苛待,氣勢洶洶的上門問罪,想要將我帶走。我在屋中,若是換作其他人可能就聽不到外麵的動靜了,可我的耳朵卻特別好使,我聽的清清楚楚,包括那一聲皇上駕到。我清楚的知道那是我逃離信王府的最好機會,我不能對自己心慈手軟,便打碎了個花瓶,用瓷片劃破了手腕,做出一幅萬念俱灰割腕自殺的假相。”
“目的,就是為了逃離信王府罷了。”
說來諸事皆是個圈。
顧雲依先前為了嫁給靳南軒算計自己算計旁人,如今為了逃離靳南軒,仍是要算計自己算計旁人。
雖然代價都是她付。
幾乎丟掉了命。
江錦華望著顧雲依這副波瀾不驚漫不經心的表情,既覺陌生又覺後怕,半晌也沒想到該以何種立場去指責她,隻能歎息道,“你的命就這麼不值錢嗎?你為什麼從來都不會特別珍重保護自己?你能確定你每次的算計都萬無一失嗎,若是有哪次意外你並沒有拿捏算計好,你會有什麼後果,你想過嗎?”
顧雲依聞言輕飄飄的看她一眼,沒有說話。
四周寂靜。
她閉上了眼,下了逐客令,“我有些乏了。”
江錦華知曉她現在的身體狀況,本就身體虛弱又說了這麼多的長篇大論,氣血供應不足乏累是肯定的,便沒有再說什麼,轉身離開了。
顧雲依躺在床榻上望著四周天藍色的曼帳。
這曼帳極其輕柔而好看,偶爾幾道繡紋,如同碧空如洗的天空中的幾縷流雲。
她閉上眼。
想象著自己此刻已被藍天攬抱在懷裏。
江錦華到底是後怕的,她一路上都在想顧雲依究竟是怎樣的性格為人,乃至於被靳南疆叫了幾聲都沒回神,猛然栽在了他懷裏,抬眼就看到靳南疆責怪的眼神,“怎麼這麼不小心,連看路都不會?”
江錦華往他身後看,恐怕她再這麼失魂落魄的走下去就要撞牆了。
心中唏噓,麵上卻沒有顯露,悶悶的道,“在想一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