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的話尚且曆曆在耳,所以雖然她是父王最為偏寵的女兒,卻也從未想過要回西涼訴苦。
這是西涼國的習俗,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過的好是你有這個福氣,而過的不好是你命該有此劫難。
誰讓你的眼睛瞎呢。
說白了,走到這一步都是怪你自己罷了。
眼前忽明忽暗,回憶現實交織,顧雲依竟有些分不清四下奔忙失措著急的人是誰,頭腦昏沉的似能炸裂開來,她也就隻能試探的伸手抓住了那人的衣袖。
“父王……”她聲音顫抖著,也極輕,輕的幾乎聽不清楚,“我錯了,女兒錯了。女兒……不該去求那不屬於我的真心,女兒不想要了,女兒真的好累,你能不能……能不能來接我回家啊。”
靳南軒坐在床榻邊上,長發微垂擋住了他的雙眼,隻是他應當心情不怎麼好,畢竟自家妃嬪卻突然說出回家的事假,想必誰心裏都不好受,何況近期的太子爺也性情乖張喜怒無常,很有可能下一瞬就咆哮暴怒,讓正在為顧雲依紮針診治的大夫戰戰兢兢的,嚇得連一點動靜都不敢出。
可所有人都沒能等到靳南軒暴怒。
他隻是很輕很靜的回握緊了顧雲依冰涼的手,像是歎息般的,極為溫柔的笑了一聲:“你找自己就在家裏啊,別怕。我會對你好,你相信我。”
仍在病痛中先轉浮沉的顧雲依也不知是否聽明白了這些話,但她的確沒有再劇烈掙紮了,隻是須臾後突然哭泣了起來。
她哭的聲音很低很沉,像失去長輩庇佑還受傷的小獸,因為害怕招惹來更多凶狠野獸,所以連大聲痛哭也不敢。
靳南軒垂眸看著。
不多時,掌心便已是一片溫熱潮濕。
好容易哄著顧雲依睡覺,靳南軒才起身離開,跟等在門口處的嶽沉岸往外走,走出這座庭院時,他望向層層樓閣亭台深處的皇宮,他似有所感的輕聲道:“那個位置,真的這麼好?”
嶽沉岸順著他的視線望去,目光波瀾不驚:“自然是好的,不然為什麼會有這麼多人爭搶拚奪。”
“嶽先生。”靳南軒忽然覺得有些口幹舌燥,他沉默了許久才又問,“你是不是也覺得本王對她太過狠心了。”
“沒有。”
“你有。”因為是背對著,所以靳南軒沒有看到嶽沉岸陡然變了的臉色,他也沒察覺到異常,隻是仍繼續說,“你們都有,隻是你們沒有人敢說罷了,但其實在本王心裏,對於這些談論評價都是心知肚明的。但本王不在乎。善惡是非之名與我來說都沒有太大的用處,本王現在隻想留住她。”
嶽沉岸沒有說話。
“說起來最近已入春,皇城也已回暖,眼看就到杏花花期,嶽夫人倒是還在老家裏養著嗎?會不會有諸多不便?”
“不會。”
嶽沉岸想了想,“她很喜歡這種安靜。”
“是嗎?這就好。”
同樣的路徑,火急火燎的趕赴跟氣定神閑的遊玩,望見的真的是兩種截然不同的世界,好似諸生萬物都停住了火急火燎的腳步,安然的接受春的洗禮和世間的溫柔灌溉。
街邊小攤販也有獨屬於自己的愛情,賣花姑娘也有獨屬於自己的風月,說書先生也有獨屬於自己的故事,俠客小流氓也有獨屬於自己的江湖。他們的故事極為輕緩,也極為昳麗,隻是知之甚少,但她們所擁有的東西都和常人一般無二。
有人愛而不得,有人退避三舍,有人得而不惜,有人輾轉流離。
這世間多的是離別。
最不缺的就是各色各樣的故事。
“說起來我昨天晚上倒是做了個夢,嘖,就是分不清性質,不知是該算是美夢還是噩夢。”
靳南疆氣定神閑的握著韁繩趕馬車,聽到馬車裏的江錦華這麼說便順勢問:“你夢到了什麼?”
“我夢到嶽沉岸就是鬼麵陰陽子,而他口中的夫人就是顧雲依。”
“……”
“等等,你先別笑。”江錦華掀開了車簾,懶洋洋的湊過去大神哉哉的道,“我們先前就調查過嶽沉岸,發現了他身上重重疑點,其中也包括著他口中的那位夫人,隻是可惜於顧雲依回來後,嶽沉岸的夫人就也不知所蹤了,所以我自然是可以合理的懷疑顧雲依和嶽沉岸是認識的。”
過年前的那些事的確已經快查出來了個究竟,隻是在後來因為知道江錦華身體原因,靳南疆便將一切推遲放棄了。
如今細想的話,的確很多事經不起推敲。
“我記得長公主曾說過一二,說當年她掉落懸崖下時被一人所救,而那人就是嶽沉岸。”
“是嘛?”江錦華啃著點心認真的回想往事,卻實在記不清顧雲依是否講過便放棄了,“但我現在覺得奇怪,嶽沉岸約莫是喜歡著顧雲依的,可他既然喜歡顧雲依,又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將顧雲依推給靳南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