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的夜色,百年千年亦如一日,其實都是很無趣的。除了一條璀璨的星河,便隻有灰蒙蒙的雲朵還有抹布一樣的天空,月光很朦朧。
但其實靳南軒相當喜歡這種夜色。
日光璀璨耀眼,驕傲恣意,那是向來都集萬千恩寵於一身的靳南疆的獨有權。旁人隻會敬畏日光崇拜日光,對夜色向來都是避不可及的,所以他擁有夜色就很好,因為清淨。
他喜歡清淨。
能溫潤如玉的活著其實是最好,但若是不能不卷入這場紛爭裏,他便隻想融入夜色。
天上星辰萬千。
任是誰都無法推敲得知,這小小一顆星子,卻深藏著六界變換和陰陽之道法則。
左遇夏仰著頭,抱著膝蓋坐在旁邊,看著靳南軒站在樓閣亭台上,拉開案牘倒了杯茶。
清霧嫋嫋。
像是他們並非置身雜亂嘈雜的皇城漩渦裏,他們就處在藍紫色的星河中,能看見四周雲霧繚繞,星光月色圍在他身側,就像拱著一輪明月,他側目望向她的時候,眉眼間流灑落清輝如許。左遇夏不僅在想,若是靳南軒並未遭遇這種種變故,或是顧雲依能多少體諒他一二,二人之間亦或沒遭受命運捉弄的話,他現在應當並非是這樣陰暗的,又或者他該是這樣溫潤的。
但其實,從某種方麵來說,現在靳南軒的神色卻並不算是溫潤的。
揮袖拂散去霧氣,靳南軒輕輕歎氣,轉身看到發呆的左遇夏,忍不住無奈的給她也斟茶了杯茶水:“休書本王已經給了你,你為何還要賴著不走?”
“啊?”左遇夏從回憶中回過神,迅速地爬起來,頓了頓看到這杯茶水,又坐下來了,停在了他對麵的位置,老實巴交的說,“你現在也沒直接撕破臉呢,我要是撕破臉說拿到了休書,恐怕我爹和皇上能把我們兩個給撕吃了,到時你也沒空去查嶽沉岸了呀。”
靳南軒搖搖頭。
不一會兒,有下人上樓頂端來了一隻藥碗。碗裏黑乎乎的湯汁彌漫著濃重的苦味,其中草藥枝葉甚至還沉浮其中。
靳南軒略微挑眉,“這……”
“補身子的。”左遇夏從善如流的端過碗,放在了靳南軒麵前,“太子近日裏操勞辛苦,倒是該喝一些藥來補補身子,不然扛不住的。”
靳南軒麵上倒是沒什麼情緒,他伸手摩挲著碗,倒是笑了一聲,“是溫的。”
“對啊,太燙沒辦法喝,涼了又太苦,所以我讓那些下人仔細算著時間呢。”左遇夏絲毫沒察覺到靳南軒的異常,仍笑著勸說道,“太子殿下還是仔細喝了吧,明日還要去查這些事呢。”
左遇夏這兩天也沒閑著,她在盡心盡力的幫他查找處理此事,但嶽沉岸的身份實在是太難查了,他並非本土人氏亦可能並非大辰中人,偏偏他言語之中說的都是官話,從無絲毫方言,根本無力可循,若不是左遇夏發現他的手和裸露在外的皮膚都像是年邁老人的話,靳南軒即便再查個幾天都查不出眉目。
原來這嶽沉岸竟然是江湖中鼎鼎有名的鬼麵陰陽子。
既然他已有所謂陰邪的長生之法,又何必要那本可能並不存在的書?
左遇夏想了想,倒是突然神筆馬良的說:“會不會是那種陰邪之法已經並不能繼續給他續命了?畢竟這種東西用多了身體肯定吃不消啊,何況太子你看,他除了臉上皮膚是如常人無異的,可其他部位的皮膚不都是皺紋皸裂一大堆?他會不會是想著徹底擺脫那種陰邪續命的法子,想認真的,想和普通人一樣的,活個幾十年?”
這樣說來倒像是有這個可能性。
畢竟像怪物一樣的活著,誰都不會想的。
何況他還有夫人。
左遇夏又道,“我已經麻煩我爹去查嶽沉岸了,我隻說嶽沉岸對我動手動腳,騙我爹去查他身份背景和除卻王府之外的落腳處,我爹認識歸來花的掌櫃蘇破曉,想必不會浪費多少時間就能查出來他的狡兔三窟分別在哪裏,而到時候那個所謂的嶽夫人究竟存不存在就能拉開帷幕了。”
靳南軒驚訝的隻能做瞠目結舌狀,舉手比了個大拇指,再歎一聲,辛苦左姑娘。而這時候,左遇夏便會漲紅了臉,連忙推辭說這沒什麼,這都是她該做的,舉手之勞,真的隻是舉手之勞。
靳南軒就隻看著她笑。
說起來,這件事是靳南軒強行拉著左遇夏入來的她本是左相獨女,生來就是享受榮華富貴做名門貴族家的大家閨秀的,如果不是被皇帝勒令要嫁給他這個太子的話,她想必會……算了,她的那個意中情人似乎已經移情別戀了。
罷了罷了。
造化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