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雲依隻感覺自己這一夜睡得深沉,夢裏還碰到幾個光怪陸離的夢境。
最開始是落雪天氣。
巍峨雲宮高處最能賞景看花看雪的,她在夢裏睡得昏昏沉沉的,聽的窗外隱隱約約傳來撲簌簌的落雪聲,聲音細碎單調,不比花開般清雅,隻是這聲音卻格外的催人入夢。
是很久前的場景。
那時她的眼睛還是時好時壞的,那天剛好是好的,就笑著賞雪,說,“嶽沉岸,你看,你我這樣就算是白了頭呢。”
嶽沉岸輕笑,“山中無歲月,處處是暖冬。這雪化了後,才該入秋。”
她就也跟著笑,“你們這的天氣跟你這個人一樣,喜怒無常,反複無常的。”
嶽沉岸沒有說話。
等到顧雲依從這場混沌大夢裏抽身而出,再度睜開眼時就已到了第二日,因外麵是陰天的緣故,天色暗沉沉的一如黃昏,屋裏沒有點燈照明,難辨時辰。顧雲依難得睡得如此安穩和難受,她感覺又醉,又累,但有嶽沉岸的暖熱懷抱在,所以他的懷抱熱烘烘的熨得她在這個有些冷的夏季夜晚裏,四肢綿軟,通體懶怠,血脈都似被蒸得舒暢了,腦子裏緊繃的弦也跟著鬆了下來,直過了該起的時辰仍是濃睡,甚至於簡直就是懶待的舍不得醒。
嶽沉岸聽見外麵微有人聲響動,他下意識戒備的盯了眼,伸手給顧雲依掖緊被子,將她從頭到腳密密裏得蠶寶寶一般,隻看得見錦繡堆疊的枕上散著一把青絲托出一張小臉。
她睡了一夜。
約莫是藥效發作的緣故,使她從剛開始的麵無血色但如今唇頰都薄薄的暈染了胭脂似的,卻也僅僅隻隔了一晚上。
昨日的瘋癲癡狂已消失殆盡,如今的她便如不諳世事的少女般嬌軟天真。
這很好。
嶽沉岸望著她的睡顏,伸手給她擦拭幹淨她眼尾處的淚花,自欺欺人般的在心裏默默加了句:
這就是最好的結局。
等嶽沉岸到前廳時,正逢江錦華穿戴整齊,一群人都在前廳坐著,看架勢倒像是隨時都願意弄一處三堂會審似的。
不過靳南岸和八皇妃卻是不見了的。
坐在那裏的隻有靳南疆和江錦華。
“嶽公子。”江錦華輕笑著給他斟了茶,笑得格外明媚溫柔的道,“事情於昨天,借著八皇子的嘴巴都已經說開了,你我也就沒了所謂隱瞞的必要性,何不妨坐下喝杯茶,仔細聊聊?”
嶽沉岸靜靜的望著她,須臾,做了妥協。
江錦華問:“顧雲依怎麼沒有出來?”
嶽沉岸不想坐,就隻保持著站著的姿勢冷漠回答:“依兒昨天受了驚,現在還沒醒。”
“嗤。”江錦華連一絲的粉飾太平都不打算做,她蔑視卻又冷漠的笑道,“是嗎?嶽公子,你和八皇子的所作所為我都已經了如指掌,你又何必還再遮遮掩掩?所以,你是昨天又給她下了什麼藥?讓我猜猜看,是離心散還是無心藥?亦或是你新發明出來的那些稀奇古怪清奇刁鑽的藥?”
嶽沉岸沒有說話。
於是四下沉默著,隻聞放置於案牘前的滴漏裏水聲滴滴篤篤。此時恰好是正點,水流扣動機關,一粒金珠滴溜溜的滾落著墜入銀盤,叮的一聲響,清脆又悠遠,在死寂寬廣的廳堂裏幾乎激起了回聲。
江錦華若有所思,身子微微前傾靠近嶽沉岸一些,嗅了嗅他身上的氣味,很久後才道:“無心藥,這麼多的劑量,你是想把她變成徹頭徹尾的傻子是嗎。”
嶽沉岸卻不愧是嶽沉岸,即便是自己的所作所為終有一日被當日拆穿,也冷靜自持,格外鎮定:“與你無關。”
江錦華甚至都能猜到他下一句話就應該是“要你管?”了。
她冷笑著把玩著指甲,漫不經心的輕笑道:“我昨天無瑕顧及外麵的種種,卻也是多少有所耳聞。並且你別忘記了我也是學醫的,並且應當比你還技高一籌,所以你沒什麼瞞得住我。當然,你為人也是夠狠,所做的藥都沒有解藥,也算是你厲害。但是你也應該清楚無心藥是什麼東西,若是給人服用過多,不僅會讓人失去很久的記憶,還有可能會讓人將記憶記混,以至於到瘋癲的狀態。”
江錦華說,“你很清楚這點,可你還是給她下了無心藥。所以我倒是格外的好奇,你究竟愛不愛她。”
嶽沉岸道,“我自然愛她。”
“可我沒看出你愛她。”江錦華冷漠而直接,“又或者說你的愛太過沉重了,你把她逼到如此,想讓她按照你喜歡的方式去活,甚至於不惜給她下藥,哪怕讓她變成傻子也不肯收手。這就是你的愛她呀?”江錦華冷笑,嘖嘖著搖頭,“你愛的是你自己才對,你的所作所為都隻是擔心她會離開你。所追根究底,你是在為你自己而做這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