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良久又或者隻是須臾。
嶽沉岸的呼吸陡然間加重加粗,他目眥盡裂間,像極了被困在籠子裏的野獸,正在拚命嘶吼著掙紮,想著隨時隨地掙脫而出,找人報複,將人撕扯的一點都不剩下。
但好像是過去了一朵花從開放到衰敗歲月。
他卻是又慢慢的冷靜下來。
他皺眉,想了想笑了,小聲念叨著:“我知道你在騙我,因為你生氣我騙了你。是,我的確是有錯的,我不該騙你,更不該利用你,最不該的是給你下藥……但是,但是我沒有辦法啊依兒,我真的太想活下去了,我真的太……”
“但是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那本書,如果真的有那麼一本書,也真的能讓人脫胎換骨得到永生,大辰皇帝又怎會像如今這樣病入膏肓,隻知道去修建祭壇求仙問道?”顧雲依憐憫卻倦怠的盯著嶽沉岸的眼睛,一字一頓的道:“這世界上根本就沒有這麼個東西,其實你自己也應該知道的啊,但是你為什麼還是寧願去追求這麼一個虛無縹緲的東西,而甘願放棄到手的一切?
“你活了這麼多年,也自詡能將一切都玩弄於股掌之中,可是你,怎麼能愚蠢到這種地步,竟然去相信那麼一個從來都不存在的東西,而將我的完美人生糟蹋成這般樣子,卻還要恬不知恥的來告訴我說你愛我,還半是強迫半是哀求的求我也愛你?”
嶽沉岸臉色慘白。
他有一瞬間甚至不敢去看眼前人的眉眼和唇角嘲諷冷蔑的輕笑。
他隻覺得冷。
好似周身邊縈繞著冷誚霧氣緊緊的纏繞著他,正迫不及待的往他的骨頭縫裏鑽似的。
他根本無處可逃。
顧雲依卻又好像是突然間就又冷靜了下來,她輕聲的,循循善誘般的詢問道:“你真的愛我嗎?”
“我愛你。”
“那麼真是太好了。”顧雲依唇角冷然蔑視的笑意緩緩擴大,她斬釘截鐵,一字一頓的道。“你既然愛我,那你願不願意放下一切跟我一起去死?”
死?
嶽沉岸有些茫然,他有些不大理解這個字意思。
顧雲依就解釋道:“死了就解脫了,死了你就沒必要受你體內毒素的影響了,你不必再擔心反噬也不必擔心有人追殺,你會化作一路風,一縷雲,一道彩虹一條山澗,到那個時候不必再受歲月的侵擾也不必去操心旁人的非議,也不用進食不用吃藥,更不用以命續命使那些陰毒的法子。你死了,就能得到真正的永生了,所以,你願意死嗎?”
她的聲音很甜,像是裹著蜜糖,又像是摻了砒霜。
一麵是天真無瑕純粹幹淨,一麵是暴戾恣睢陰險狠毒。
神仙和惡鬼的較量。
惡和善的交織。
老實說嶽沉岸對死亡這個詞語有很匱乏的認知,他太過於剛愎自用,就一直不相信自己也會有死的一天,但現在他卻是難得的陷入了對自己的懷疑否定裏。
死了,或許也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永生。
他追求了這麼多年的東西,現在就近在咫尺。
而坐在冰棺裏的顧雲依現在卻突然又皺了皺眉頭,頗為頭疼的道,“你說人是有來生的嗎?”
嶽沉岸立刻道:“有的。”
“那我們下輩子還能遇到嗎?”
“能的。”
“那我真是太不幸運了啊。”顧雲依突然這麼低聲嘟囔了一句,在嶽沉岸還沒能反應過來她這句話的意思時,徑直伸手將方才嶽沉岸驅逐那幾個下人所用的冰淩抽了出來,然後轉身穩穩當當的紮入在了嶽沉岸的心口位置。
他心口處,那兩隻蝴蝶留下的濕潤,很快就被血色侵染。
嶽沉岸麵色慘白,連著呼吸都裹著劇烈痛楚,他張嘴想要說話,卻冷不防的不受控製的直勾勾的吐出一口血來。那血噴濺在了顧雲依身上,可無奈於她穿的是一襲紅裙,血即便是再多,可濺落在她身上也留不下任何的痕跡。
“可是,我下輩子是真不想再碰見你這麼個人了,所以,你還是永遠停留在這個夢魘幻境裏為好,免得出去禍害別人,也免得我死了都不得安生。”
哪怕是說到這裏的時候,她的眼睛裏仍舊是那片冰冷的,一望無際的死海。
嶽沉岸癡癡的望著她的眉眼,目光掠過她滿是血色的眼,停在了她被水霧氤氳遮的看不清原本神情的幹淨眼睛處。
那隻眼睛裏都是淚水。
可,將落未落。
良久,嶽沉岸感覺到自己呼吸都帶了困難,終於無力支撐自己站著,頹然的跪在了這具冰棺身,體內的陳年舊毒複發,叫囂著劇痛拉扯著他的神靈思緒,他痛的好似四肢百骸都跟著翻湧著那股絕望的氣息,好似斷骨重措般的劇痛讓他眼前都出現了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