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前小蝶衣尚且父母健在,而現在小蝶衣的父母卻雙雙奔赴了黃泉,且到死的時候都沒能和她見上一麵,甚至都不知道她是死是活。
真是造化弄人啊。
“先進去吧,外麵降溫挺冷了。”
左遇夏沒有拒絕。
屋內地龍很是暖和,對比外麵寒風凜冽如刀割一般,這裏真可謂稱之為春暖花開也不為過了。
左遇夏將這些天裏嶽沉岸所做的事和所說的話都轉述給了江錦華,末了歎息一聲:“我其實也能隱約猜測出什麼來,大抵是西涼長公主的事吧,但是我卻沒想到他這一去,竟當真是永別了。”
是啊,誰都知道這是陷阱,來了就走不了了。
但嶽沉岸還是來了。
“他絕對不會允許顧雲依和旁人合葬的,就更不用說跟她合葬的那個人還是信王了。”左遇夏想著歎息,可是剛歎口氣,眼尾就隱約現出了幾分濕潤之色,像是隨時都要落下淚來。
江錦華看著多少有些意外,便道:“我以為看在信王的麵子上,你會特別痛恨嶽沉岸。”
“我的確特別痛恨嶽沉岸,我現在也特別痛恨他,巴不得將他挫骨揚灰讓他死無葬身之地。但,這不妨礙我為他哭上一哭。”
江錦華倒是微怔,一時間沒了話說。
她先前覺得顧雲依灑脫自如,敢愛敢恨,後來發現那些到底是因為些藥物作祟指引著,其實顧雲依愛的不純粹恨的也不是那麼純粹。畢竟這世間的黑白是非善惡好壞的界限本來就不太分明,那到底是痛恨還是深愛或者是糾纏撕扯,恐怕當事人都說不清楚。
現在想來……
最灑脫的應該是左遇夏才對了。
她能放下移情別戀的青梅竹馬,亦能跟瘋癲執拗中的靳南軒成了知交,她能因父親的軟磨硬泡答應下嫁給不喜歡的人,也能因為一朋友而放棄唾手可得的碧海藍天選擇困囿住自己,還在痛恨嶽沉岸的情況下得知了他的死訊後為他哭上一哭。
她沉聲道:“嶽沉岸真的很喜歡長公主,或許長公主也是喜歡過他的。”
江錦華感覺自己好像沒有聽懂這句話的意思,便聽到她繼續道:“他真的是死有餘辜,但並非是死不足惜的,我就會覺得有些惋惜,因為最後他到底是悔過了。”
正在由著吳映雪給自己擦拭包紮傷口的應如瀾一聽這個就坐不住了,“哎姑娘你怎麼說話呢,嶽沉岸死了還有人得感覺到可惜,是這點我承認,畢竟或許你感覺可惜。但顧雲依絕對不可能喜歡上自己的仇人好嘛,還有嶽沉岸他也絕對不可能悔過,畢竟最後還機關算盡用一張紙條逼瘋了八皇妃害死了八皇子呢……”
吳映雪嘖了聲,重重一巴掌拍他腦門上,“閉嘴。”
應如瀾委屈,應如瀾閉嘴。
左遇夏聽了這番話倒是也陷入了須臾的沉默中,她側頭望著正躺在奶娘懷裏睡的香甜的小蝶衣,內心百感交集,最後也隻化作了一句:“他最後是的確真心悔過的,否則不會留了我和她的命。但他卻也是死有餘辜的,因為他最後還想著要報複八皇子,甚至也將八皇妃和這個孩子牽扯其中。至於她們到底是從始至終都一廂情願,還是後來……”
左遇夏突然閉上了嘴。
這下應如瀾倒是沒話說了。
這世間啊,孽跟緣,善和惡,從來都是息息相關的。
難辨分明。
江錦華卻情不自禁陷入了幾分癡惘裏,她想到初次見到靳南軒淡漠疏離高嶺之花的模樣,又想到初次得見顧雲依跋扈得意明媚張揚的笑容,又想到初次見到嶽沉岸時的時候皇城裏開的浪漫又自由的花。
他們三個人啊,糾纏撕扯著,隻怕是到了地下也會難斷分明。
“或許是真的。”江錦華突然想起那場光怪陸離的夢境,想起在夢裏顧雲依看向嶽沉岸時眼底粲然明豔的光,也想起那天嶽沉岸死在夢魘幻境裏時,顧雲依眼尾處的一線殷紅。她抬眼望向外麵,外麵籠罩著一層薄薄的雪,整個世界都安靜空寂的悄無聲息,冰霜飛花穿堂而過,有一朵停在了江錦華麵前的桌麵上,很快就化作了水。
這朵冰霜如何過來的呢。
是什麼風吹來的呢?
江錦華無奈搖頭,過了許久方才又沉聲道,“或許,顧雲依曾經真的喜歡過他吧。”
刨除那些藥,完全一顆心。
但遺憾的是,這些事都已經過去了,無從查證也無關緊要了。
來世做春風吧。
浪漫又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