蠻族大軍壓境,國內災情嚴重,內外交困,終於把軒轅睿的身體拖垮了,他一開始不過是微染風寒,而後又不加休息,逐漸加重,已經演變成為劇烈的咳嗽,太醫勸他靜養,他絲毫不聽從,直到咳出第一口血。
新君即位方一年時間,子嗣沒有一個,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君王之位要落入何人手中?親王外戚們紛紛心思活絡,朝廷底下也是暗潮洶湧。
一盞燈籠,在寒夜裏發出橙紅色的微光,空蕩蕩的牢房內響起有序的腳步聲,一個獄卒將鐵鏈悉悉索索地解開,呼喝道:“起來!還不見過皇上!”
王全一抬眼看了看軒轅睿,起身而後伏地跪拜,絲毫沒有怠慢。
“王全一,你可知罪?”軒轅睿問道。
王全一恭順至極:“臣知罪!”
軒轅睿蒼白的麵孔上露出一絲笑意,對他搖了搖頭:“你實在太糊塗,犯下如此大逆不道的罪孽,本來私放罪犯按律當斬,朕憐惜人才,饒你不死,你若真有悔罪之意,便應該將功折罪。”
王全一又是拱手一拜:“恕臣愚鈍,臣雖然知罪,伏法,但是並無悔意。”
軒轅睿聞言,喉頭一陣瘙癢,就差吐出一口血來。他輕咳了幾聲,才稍微緩過氣來。
“你……你何出此言?”
王全一經曆牢獄之災,顯得蒼老許多,但是目光依舊銳利如同刀鋒:“臣是西蠻王爺烏斯瑪德的軍師,自然是為他效命,忠誠之士決不背主忘恩,若要我倒戈相向,6恕臣下不能為皇上分憂。”
軒轅睿大搖其頭:“天地君師親,王全一,你難道不知道朕才是真正的天下之主嗎?你難道不想在這亂世裏輔佐朕,立下不世之功嗎?”
王全一看著軒轅睿,眼睛裏有著憐憫:“陛下,恕臣直言,天下之主向來都是能者居之,若您有去過問一下神宮的旨意,就知道,如今的天道,已經不再眷顧金闕,無法預知的亂象正在襲來,成王敗寇,誰會成王,誰會落敗,都不再是一成不變了。”
軒轅睿的指尖微微發抖,他確實沒有去過問神宮的旨意,他一直覺得神宮的地位過高,已然被神化,容易對輿論產生引導,而真正應該成為輿論引導的人,卻是他軒轅睿,所以,還不如不問。他不甘心於王全一的論斷,打算用自己的信心去挫敗對方的說法:“朕自小學習為君之道,如今繼承大統,亦是一代明君,天下之主能者居之,朕付出諸多努力,怎麼也都稱得上是能者,那麼成王,又有何疑問?”
這一夜的君臣對答,並沒有任何記載,所以沒有人知道確切的內容,隻是軒轅睿離開監獄回到寢殿之後,便從此大病不起了。
他沒有跟任何人說過王全一如何用言語徹底擊敗了他,因為那徹夜的談話內容,戳中了他內心最不堪回首的往事。
“皇上認為,作為一個君主,人民應該愛戴他,還是敬畏他?二者隻能選其一的話。”
“自然是愛戴他!”
“那皇上覺得,您的子民是愛戴你,還是敬畏你更多?”王全一問道。
軒轅睿沉吟片刻,含糊道:“應該都有吧。”
王全一哈哈大笑:“一個君主是如何能得到子民的愛戴的,是因為君主能夠給予子民安全感,讓他們安居樂業,如今,國勢衰弱,萬物傾頹,人民陷入惶惶不可終日之中,他們恭順於陛下,不過是因為敬畏。而敬畏,是最為脆弱的聯係,隻要給他們機會,他們便會擺脫這種敬畏,去追尋他們覺得安逸快樂的東西,比如追隨一個更值得愛戴的君主。不是陛下不夠努力,不夠才華,這世上有無數努力的人才,他們窮極一生地奮鬥,從一文不名到揚名天下的路途上,折戟了太多人,您雖然有著尊貴出身,良好教育,還有順理成章的繼位,但是您卻缺乏了一個仁君應該有的,保護天下的能力和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