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整個計劃的實施過程中,總是不停地以不同的麵目出現在鄭焰紅的生活裏,其實他很明白如果他一直不出現,就在幕後運籌帷幄的話,效果會更好,副作用也會更小,可他就是無法把自己的心緒以及注意力從鄭焰紅身上轉移開!
這麼些年的風風雨雨過後,經曆了無數磨難才達到今天這種成就的他一直以為自己已經修煉成為榮辱不驚、刀槍不入的鐵石男兒了。
榮耀了之後,他身邊自然是珠環翠繞,雖然遵照母親的意願娶了一個妻子在家,也完成了傳宗接代的大任,可是,關於愛情,他雖然已經四十多歲了,卻依舊恍然如夢。世間女子,百媚千紅,若真的隻是百媚千紅的話,他自然可以悠遊在黑發紅唇纖腰玉臂肌膚如雪的魅惑裏自得其樂,可是,他卻在第一次跟鄭焰紅在九霄吃飯的頂樓欄杆邊,麵對著她淡淡愁雲籠罩著的眼角眉梢,麵對著她過了十五年之後雖然稍微豐腴了一點卻依舊刁蠻不改的麵容,他冷硬的心腸卻在瞬間承擔不起了!
回去之後,他很是奇怪,覺得自己經過了長時間的落魄跟低調的生活,在無數個食不果腹的夜裏,是對鄭家人的仇恨以及報仇雪恨後的揚眉吐氣在支撐著他拚了下來,用苦難把自己的心髒一層層包裹上了銅牆鐵壁,並一直自信沒有什麼東西可以擊破他的防線了,卻為什麼在看到鄭焰紅不開心的那張臉的一瞬間就軟化了呢?她像一把銳利的、無堅不摧的寶劍一般輕而易舉的就直直的刺進了他的心髒……
十五年過去,她依舊可以在跟他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就可以那麼漫不經心般的把關係著她榮辱名聲的大事情隨意的交給他處理,後來在他說辦好了之後居然也就那麼信之不疑的不去驗證。要知道女領導的名聲是多麼了不得的事情啊,她卻就那麼毫無理由的信了他?難道她對他的依賴經過了漫長的十五年,卻依舊那麼理所當然般的習慣成自然嗎?難道她跟他一樣第一眼就認出了他嗎?
不!朱長山確信,鄭焰紅並沒有認出他!因為他從部隊走的時候,十分消瘦英俊,滿臉青年人的桀驁不馴,可現在卻已經成了一個發了福的、溫厚善良的中年人,所以鄭焰紅絕對不會認出他的!那麼,那種無條件的信任來自何處呢?難道是深入骨髓般的第六感?這個想法曾經讓他十分的激動,還曾經為此深宵山莊的屋頂默默地流淚,緬懷曾經可以肆無忌憚的疼愛這個小丫頭的日子,但後來,冷冽的空氣又讓他清醒的意識到,越是放不下她,他越是應該狠下心趕緊實行計劃,把她趕得遠遠離開他,才能讓他脫離心獄的囚禁,徹底重生。
但是,他的決心卻不停地脫離他自己的掌控左右飄搖,在他漸漸迫使不知不覺的鄭焰紅處於四麵楚歌中的時候,對她的惦念卻總是如同壓抑不住的妖獸,時不時從他塵封的心底冒出來,這才會讓他得知鄭焰紅秘密失蹤的時候心神大亂,冒失的衝進趙慎三的辦公室詢問,後來雖然他已經懲罰了自己,卻依舊迷失在自己製造的愛恨交織中無法自拔。
今天晚上的宴席,是他在得知鄭焰紅接受林茂玲的邀請要去林家做客的情況後作出的一個極不理智的行為,他想用他掌握的林茂人的隱私做籌碼,徹底打消鄭焰紅對林茂人的信任,讓她永遠離開林茂人。
雖然他明白這樣做對他過了年即將發動的總攻有著不利的作用,但是他覺得這樣做也有這樣的好處,那就是讓鄭焰紅在春節期間可以沉溺與對林茂人的失望裏不能自拔,疲於應付即將來臨的大調整,更可以在劫難到來的時候,因為對林茂人失去了信任而供出林的犯罪事實,在兩人反目的時候,他再讓馬慧敏出麵提供出林鄭一體的確鑿證據,讓鄭焰紅嚐一嚐自己挖坑自己跳的諷刺結局,用剩下來的時光來懊悔她的幼稚與淺薄。
整個計劃不能不說一環扣著一環,邏輯嚴密狠辣無比,仿佛用陰謀詭計編織的密密層層的網絡,密不透風卻又透著森森鬼氣,別說猝不及防的林茂人跟鄭焰紅了,就算是大羅金仙也難逃此劫!於此相比,此前林茂人對鄭焰紅發動的紀委審查事件簡直就是小孩子你打我一拳,我還你一腳的小把戲了!
可是,朱長山自己也沒有意識到,他的整盤計劃存在一個巨大的漏洞,這個漏洞初一看毫不顯眼,但是自來就是千裏之堤潰於蟻穴,那麼當初留下的那個針眼大小的漏洞就被看似毫不設防的鄭焰紅尖銳的找了起來,並且把她自己變成的一把利劍準確的穿透進去,把這個漏洞瞬間擴大成一個無遮無擋的城門,把她掐的準準的感情大軍席湧而入,讓他瞬間潰不成軍了……
聽著這丫頭一句句的話都說在了點子上,那是不是說她早就洞悉了他的計劃呢?要不然她怎麼會不偏不倚的今晚開始反擊?要不然她怎麼會穿上這一身他就算化成了灰也不會忘記的衣服呢?要不然她怎麼會把他的計劃一條條說穿呢?
朱長山潰敗了!他並不是敗在他的計劃上,而是敗在了他的心上了……他其實並不知道,鄭焰紅對他所有的指控均是半是推斷半是猜測,更加還有很大成分上是詐他的,但是她卻有一點是有恃無恐的,那就是她絕不相信寵了她十六年的向陽哥會徹底的放棄對她的縱容,狠得下心要置他於死地!
“……你……紅紅你……你早就知道我是你的向陽哥了?那你為什麼不早點認我?”朱長山顫抖的伸出手拉住了鄭焰紅被風吹的冰冷的小手,低聲的說道。
“我在等你原諒我……向陽哥,我知道當年我的任性給你造成了多大的麻煩,讓你居然放棄了好容易得來的軍職成了一個流浪漢,更知道你這些年一定吃了好多的苦……所以,就算你害我我也心甘情願的接受,因為那是我應該得到的懲罰……我在等你消了氣,重新成為那個能夠無條件的包容我、可以把我寵的無法無天的那個向陽哥……”鄭焰紅的淚流到了臉上,但她沒有擦,而是滿臉愧疚的慢慢說道。
“唉!死丫頭啊!”朱長山終於雙臂一伸把她擁進了懷裏,沙啞的說道:“這是第幾次了?你自己算算這是第幾次了?”
鄭焰紅迷離的回答道:“我算不清了,如果算上那次我偷走了爸爸的手槍出去顯擺,而你卻被爸爸罰了一千個俯臥撐,應該是……呃……二十次?”
“哼!僅僅二十次嗎?你闖了禍讓我替你善後的事情恐怕一百次也要多吧?哪一次我不是發誓要懲罰你的,可最後哪一次不是被你哼唧的罷休了?”朱長山沉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