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了大概能見上他七八麵吧,多半是他下朝回府經過那條青苔小道時相遇的,他自己並沒有臥室,有名為“致靜”的書齋,在府邸的正中間,鄰近水榭,後方是假山,可謂是依山伴水,前方是前庭與待客廂房,後方是妻妾居住的閨房,憑著水榭將前院與後院隔離,也好似紫禁城的前朝與後宮似的。
去書齋的必經之路牆角拐彎的地方,有一顆百年參天的銀杏樹,不知誰拿著騰繩在樹上綁了個秋千,我總喜歡握著繩子站著蕩,人人都隻當我年幼調皮,誰也不明白其實我隻不過是想看看外麵的街道而已,我喜歡熱鬧,我不想被關在院子裏靜悄悄的,而要出走那個院子,出走王府的大門,就必須有王爺的寵愛。
他年輕時並不好女色,一月裏至少十天是宿在福晉那裏,餘下的那些日子大概會有兩三天在梨香院,一個月三天,一年十二個月,便是三十六天,共計十三年,攏共是四百六十八天,這大概就是定數了,在臘月與正月這兩個月裏,他大部分時間會在宮中度過,若無意外,這兩個月裏,他都不會來找我的,福晉多年沒有孩子,是他的心病,故此這兩個月裏他隻會陪著福晉進宮也好,府中也好,他處理政務以外的時間都是福晉的,即便是整理衣裳這樣的小事也輪不到旁人。
然陪駕出巡的日子裏,他會帶上我,因為我會騎馬射箭,而且不害怕長途跋涉的奔波,那就是我最大的優勢,他一般都會帶上我與端妃,端妃寡語冷靜,而且觀察入微,故此麵見聖上時他會帶著端妃,而在與眾兄弟妯娌在一起時,他會待上我,我雖然年幼,可是在眾府女子之中容貌出眾,性情率真,而且騎馬□□都是行家,她們雖瞧不上我是側福晉,卻並不否認我的技能,我爭強好勝慣了,各福晉麵前我也從不畏懼,向來是拿出真本領與她們抗衡的,能與我一絕高下的也就是八福晉了。
那時候三阿哥誠親王常常說:“八弟妹可算是遇見對手了,小心啊!世蘭弟妹過上兩年鐵定會越過你的。”
八福晉不以為然的道:“四哥家的女子,能文能武的,我可從不敢與之相比,不過是見這丫頭一心想著嬴,便偏偏想著要挫挫她的銳氣,免得她當這眾皇子的嫡福晉都戰勝不了她這個側福晉,不給我等增光,好歹也要給四嫂長長臉啊。”
說完眾人便都會哈哈大笑起來,三福晉董鄂氏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唯獨八弟妹你花中奇葩,人中鳳凰,如那高山峭壁上的岩石似的聳立,任時光也好,風霜也罷,你終歸一成不變,我等都過了一甲子,你依舊風華絕代,花容月貌。”
“不與她人分寵,心無旁念,自然青春不減,容顏永駐,胤禩,你言對不對?”
“萱,言之有理。”八阿哥胤禩總會溫和如寒冬暖陽般微笑著回答一句,萱,《草木經》中所言,那一種可以忘記煩憂的草,正是八福晉閨名,那時,我便羨慕八福晉的馭夫之術,人人都言是胤禩懼內,故此不敢再娶,依我看來,八福晉並非強勢好鬥之人,何況胤禩文韜武略,即便胤禛也讚賞他的才華,當日太子一廢之時,先皇上眾大臣推舉太子,胤禩首當其衝,他若是懼內之人如何又能攏獲人心至此,可見是真的夫妻恩愛情長,就如同胤禛對純元皇後的情感一樣了,區別在於,純元皇後與八福晉一人與世長辭,一人卻陪伴在側而已。
如此一夏一冬的平衡,一年來我與他相處的日子依舊是那麼點兒,在這數百日相處裏,我逐漸地愛上了他,剛開始也許是因為他是夫君而依賴,漸漸地便是牽腸掛肚的思念,不僅僅是因為他是王爺,也並非他是夫君,而是他身上那種鎮定、淡然、穩重、縝密交織形成的人格魅力讓我折服,他是守護神,是啟明星,是光芒,是溫暖,是父親,是兄長,給予了我一切。
隻有在他的麵前,我才知道自己是什麼?知道什麼笑、什麼是哭,什麼是快樂,什麼是興奮,什麼是激動,什麼是珍惜等等?可惜我也明白,無論我多餘地愛他,我注定隻是他的一部分,一個在疲倦時偶爾可以想起的庭院,庭院之中那種有點小性子的女人。
我總是想著法子讓他把那名字給改了,可惜他都不為所動,直到有一天他被我惹得煩躁了終於說道:“你不通文墨,故此取了個通俗易懂的名兒,你沒聽過麼?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遙知不是雪,唯有暗香來。名寫梨花,實讚白雪,話說白雪,其乃詠梅啊?你說你喜歡梨香,本王便命名梨香,為何你會覺得不妥呢?唯恐不是你多想而作繭自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