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固有一死的……最近啊!我常常想起過往的事情,想來五十多年前,我年家覆滅的時候,我年世蘭便該死了,沒想到竟然有命活到了現在,真是老天眷顧啊?”我一手拉著靈芸的手,一手拉著弘曆的手道:“你們兩個啊!就這樣彼此陪著吧!這皇家也不知道為何總是有這些糟心的事情,能夠如你們這般相伴多年的,不容易,要、要好好真心,曉得不?”
我當真沒想到自己的一生能夠活著這般長?從前齊妃便說過,人活著便是來受罪的,如今想想,要享受這人間的榮華富貴,自然也要承受這人間各種苦楚了。
在我彌留之際,腦海裏閃過很多很多的故人,我時常非常地想念他們,我愛過的人,愛過我的人,我恨的人,恨我的人,每一個都是那般清晰地印在我的腦海裏,揮之不去。
那時的我,明豔、美麗、傲氣、跋扈、張揚,那時的我會高興開懷的笑,會氣急敗壞的怒,會肆無忌憚的哭,會在喜歡的男人麵前撒嬌,會對我痛恨的女人大打出手,會爭強好勝,會與後宮的女人針鋒相對,對瞧不起的人嗤之以鼻。
而隨著年歲的增長,所有的一切都變得不重要了,當那些人從你的生命裏逝去,什麼愛與恨,什麼恩與怨,所有的一切都不會重要了,你依舊會懷念他們,因為他們出現在你最美麗的青春裏……。
我緊緊地抓著弘曆的手道:“弘曆,我、我這輩子最、最幸運的事情,就是、就是認了你這個兒子……”。
我隱約感覺淚水打在我的臉上,隱約聽見他的聲音道:“額娘,我這輩子印象最深刻的一幕便是有個美豔絕倫的女人摔倒在碎冰的禦河上……”。
“冰天雪地,深夜寒漏,四阿哥一襲單衣長袍,不冷麼?”
“弘曆,一介匹夫,受慣了風霜雨雪,身子已然麻痹了,自然不冷,娘娘,錦衣貂皮襲身,金銀鬥篷禦寒,為何會冷?”
“寒風摧樹木,嚴霜結庭蘭,銀冰垂樓宇,凱雪照孤人,哪裏會不冷的?”
“雨雪瀌瀌,見晛曰消,再冷的日子,也總會有春暖花開的時日。”
“本宮真心認你為子,你可明白……”。
乾隆四十二年二十三日子刻,皇太後鈕鈷祿氏“痰忽上湧,遂於醜刻病逝”,終年86歲。
舉國致哀,尊諡號定為“孝聖慈宣康惠敦和誠徽仁穆敬天光聖憲皇後”(後世稱其為孝聖憲皇後),葬於泰東陵。
【靈芸:一生相守,紅顏知己】
嘉慶四年,八十九歲的弘曆已經到了彌留之際,寢宮跪了一堆的皇子王孫、文武朝臣、後宮嬪妃等等,他眯著眼睛瞧著這密密麻麻跪了一地的人,然而他似乎誰也不認識似的的。
他喃喃地念著什麼,嘉慶帝湊近,附耳過去聽了聽,卻依舊聽不清楚什麼,輕聲問道:“皇阿瑪,您、您說什麼?”
“靈、靈芸……”弘曆吃力地說道。
“皇阿瑪,靈芸嬤嬤年紀大了,正在來的路上,您別著急……”嘉慶帝安慰著,問道:“皇阿瑪,您還有什麼交代的嗎?您放心,您交代的事情,朕一定會辦到的。”
然而他卻也不忘問一句道:“朕唯有一件事情想要問皇阿瑪……”他靠近了弘曆的耳畔輕聲道:“朕隻想問一句,朕的額娘到底是怎樣死的?”
弘曆聽到這話,一時好似氣火攻心了,臉色都漲紅了,呼吸也緊促起來,一手緊緊地抓住了嘉慶帝的手,想、想說什麼卻怎麼也說不出來,最終,他幾乎是拚勁了渾身的力氣,狠狠地將嘉慶帝推了一把,喝道:“滾……”。
嘉慶帝連連後退了兩步,表情難辨息怒地道:“原來皇阿瑪此時一點兒也不想兒臣呆在身邊,那好,朕走……”隨之,衣袖一佛,威嚴一喝道:“全部都給朕退下……”。
頓時眾人都屏住了呼吸,微微顫顫地以此退了出去,帶那人群一走,整座宮殿不僅僅安靜了,甚至也涼快了,那窗外飄進來的風,嗖嗖的聲音格外的刺耳。
弘曆伸手想要抓住什麼,可、可卻什麼也抓不住,向來他從二十五歲等上皇位開始,到如今整整六十四年,當了六十年的皇帝,四年的太皇上,沒有任何一個皇帝有他這般長的執政時間。
在這一甲子裏他手中端著沉甸甸的江山,從未讓人搶走過分毫,然而到了此時,他再不是那個統治一切的君主,他不過是一個彌留之際的老人,與天下所有人瀕臨死亡的人一樣,沒有任何的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