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寬厚地笑了,似乎意識到了我的心境,握住我的手輕輕晃動了下:“小易啊,我已經是個退居二線的人了,不要稱呼我職務了。”
“哎——好:“我立馬解脫了,恭敬地稱呼了一聲:“李伯父。”
“哈……”老李又笑起來:“小易啊,別叫我伯父,你看,我已經比以前老了很多,你這一叫伯父,我覺得自己更老了啊,我可是不服老不想老,這樣吧,你還是讓我有些年輕的感覺吧。”
我腦子裏閃過一個念頭,老李同誌不服老,想有個年輕的心情,不願意我叫他伯父,那我叫他什麼,叫他兄弟?不行,他比我大!那我叫他大哥?也不行,他比我大很多,還是李順和秋桐的父輩!如此,隻能叫他叔叔了……
“嗬嗬……李叔叔。”我叫了一聲。
“哎——好,好!”老李爽朗地笑起來,心情似乎不壞。
老李又坐下來,我也盤腿坐在老李旁邊,兩人眺望著一望無垠的蔚藍海麵,老李邊擺弄著手裏的魚竿邊和我聊天。
“小易,很久不見了,現在你在那裏做事情?”老李說。
“我又回到發行公司了,一直就在秋總手下做事!”我說。
“哦……”老李顯然沒有聽秋桐和李順提起過這事,眼神裏閃過一絲意外,接著又閃過一絲安慰和高興的神情:“好,好啊,回去了好……怎麼樣,在桐桐那裏幹,還算舒心嗎?”
老李叫秋桐為桐桐,顯得好有父愛啊,我聽了莫名覺得有幾分感動和親切。
“舒心啊,秋總對我很照顧!”我說。
“嗯……桐桐是個懂事的孩子,知道有恩必報……應該的。”老李說。
我明白老李話裏的意思是說秋桐對我有恩必報,在報答我對她的相救之恩,可是,這話在我聽來,卻似乎還有一層意思。
我突然想起了他們對秋桐施恩求報的事情,想起這兩口子到醫院我的病床前要我提要求報答我的事情,在他們的眼裏心裏,似乎受人恩惠,給予接受報答,都是理所應當的,我給了你恩惠,你就得報答我,你給了我恩惠,我回報你也是應該的,這一切都是天經地義。
我想了想,說:“李叔,我到秋總那裏去工作,並非為了去接受什麼報答,隻是因為我喜歡那份工作,覺得幹那份工作更能發揮我的特長,秋總對我的照顧,也並非僅僅是因為要報答我對她的所謂救命之恩,更多是因為我在工作上表現出的能力和業績……
“還有,當初我救秋總,更不是要為了日後接受什麼報答……我到秋總那裏去做事,要是因為秋總為了報恩而收留我,那我絕對不會去的。”
“哦……”老李看著我:“小易,你這個觀點很有意思……在我一直以來的理念中,施恩求報、有恩必報都是情理之中的,人之常情,合情合理合乎我們傳統的世俗觀念……即使你是因為想要求報恩而去,也沒什麼不對的地方啊,這也是應該的,必須的。”
“李叔,您的觀點確實沒有什麼不對的地方,自古以來大家都是這麼認為的,但是,在我看來,這人世間,還有一種生生不息的情結,叫做——”我頓了頓,目光炯炯地看著老李:“施恩不圖報!”
“施恩不圖報。”老李那渾濁的眼神跳了一下,喃喃地重複了一遍,然後抬起眼睛,看著茫茫的海麵,接著又看著我,微笑了下:“小易,你的觀點有些脫俗,隻不過,我們大家都是世俗中人喲……人就是生活在這樣的現實社會裏,現實社會中的人,其實都是現實的。”
我笑了下:“李叔,我想說說我的看法,鬥膽在您老麵前班門弄斧,不知您是否介意。”
“嗬嗬,說吧,年輕人:“老李看著我:“我倒是有興趣想聽聽。”
我說:“的確,感恩情結是我們民族文化中的一個瑰寶,圍繞著一個‘恩’字,每個人都能表達出一番感慨。‘受人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這種樸素、真誠、發自內心並帶有一種誓言氣概的感情,讓我們對民族的豪壯發出由衷的欽佩。“對於受恩者而言,極力想要從心頭卸掉‘恩重如山’的重負,所以我們才推崇‘知恩圖報’,唾棄‘恩將仇報’。
“那麼施恩者在文化傳承中扮演什麼角色?記得很小的時候,老師就教育我們‘做好事不留名’,當時隻是知道這樣做是很高尚的,但心裏卻總是放不下,為沒人知道自己做了好事而苦惱,最後還是要想盡一切辦法讓人知道了。雖然當時無法去剖析這是為什麼,但我現在終於明白了,實際上那是一種啟蒙教育,是培植中國感恩文化中最為高級的一種境界:施恩不圖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