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院裏晨風裹著花香,徐徐而送。
秦悠悠目光在對麵被她揭穿後一臉猙獰的林婧臉上逡巡而過,落在林婧身邊的一叢花草上。
那株夾竹桃還是她媽媽從前種下的,原本指尖大的小苗經過十多年的成長,枝繁葉茂,在這春末暖陽裏開著嬌嫩的花,花瓣在徐風中抖動劃過一道亮光,遞來一陣清香。
三歲,她還不太懂什麼是生離死別,甚至她的記憶都是模糊不清的。
可有一幕,她卻忘不了——
那夜,爸爸留下簽好字的離婚協議書離開,去陪懷孕的小三。
她睡醒找不見媽媽,出了屋子,仰頭時看見了站在樓頂的媽媽。
夜空如夢,媽媽一身素白的裙子光腳站在樓頂邊際,那時的母親那樣年輕,28歲的年紀,容貌正好,她靜靜地站在那裏,白裙臨風在夜色中仿佛翩翩欲飛。
她三歲,那時她眼中的媽媽,愛她,護著她,無所不能的滿足著她小女孩所有的願望。
媽媽在她心裏,就是童話書裏上天入地,萬能的守護天使。
所以在看見媽媽縱身躍下的一瞬間,她沒有尖叫沒有哭,反而稀奇而崇拜的看著媽媽。
她以為她的媽媽會飛。
直到媽媽的身體在她眼前墜落,在她腳下綻出了模糊的血花。
媽媽那身素白的裙子染成了刺目的紅色,溫熱的鮮紅濺到她的臉上身上,血紅模糊了她的眼。
三歲,她在那一刻知道,原來媽媽沒有她想得那麼強大。
三歲,她從此再也沒有媽媽了。
後來,她一直蹲在地上守著媽媽,直到爸爸第二天帶著懷孕的小三兒登堂入室。
他們冷漠地打電話叫人將媽媽的屍體送到火化場,然後爸爸拿著媽媽的死亡證明和與小三新領的結婚證,站到她麵前。
爸爸指著大肚子的小三告訴她,悠悠,以後林婧就是你媽。
她媽媽從樓上跳下來摔死了,哪還有媽媽?!
大院的風,和從前那些日子裏的風沒有什麼不同。
院中的夾竹桃卻在主人種下它之後,曆經十五年長到過人高。
秦悠悠猶自站在那裏,手裏捏著延伸到肩頭的夾竹桃支,鼻翼間,是那粉紅花朵清淺的芬芳。
不知道媽媽如果活著,看到這株花長的這麼高會不會開心,她記得媽媽是個很愛花的人。
也不知道媽媽看到十五年後長大的她,會是什麼反應,什麼樣子,她猜不到,因為記憶中的媽媽,隨著她長大,褪色成了老照片,泛著時間磨損的陳舊,越來越模糊了。
秦悠悠就那麼孤寂又矛盾的淡然站在那裏,眼神飄渺如煙,仿佛去了很遙遠的地方。
江小潼從未見過這樣的秦悠悠,渾身上下透著說不出的涼意讓人心疼。
她想到每次自己心情不好時,悠悠會像個姐姐一樣安慰她。
她被雷霆欺負時,悠悠會給她出謀劃策做她反抗雷神的軍師。
還有,悠悠總是說她蠢,說她笨,各種嫌棄她。
可是每次她有事,悠悠總是會陪著她。
她的成績曆來不太好,悠悠每次考完試看到她成績就各種嫌棄毒舌的貶低她,但每次都會邊說邊給她認真仔細的講解每一道錯題。
她們認識多年,印象裏的悠悠不都一直是那個嘴快心直的女孩嗎?
眼前的秦悠悠,看起來太脆弱,一觸就破的泡沫般讓她不忍多看。
於是江小潼走過去摟住她肩,喚了她一聲,“悠悠……”
“嗯。”秦悠悠恍惚間回神,側首看著一臉憂色的閨蜜,她家江小妞兒今天被她影響的很是多愁善感。
不想讓自己低落的情緒再傳染給江小潼,秦悠悠努力的笑了笑,極力的讓自己語氣顯得輕鬆。
“我沒事,幫我一起去打包下行李吧。”
說著,秦悠悠拉著江小潼,無視院子裏其餘礙眼的人,進了屋子。
林婧看著越過自己身邊的秦悠悠,猙獰的臉眼中劃過陰狠,扭頭對身邊的女兒道:“夢嬌你現在就去給你爸打電話,讓他趕快回來。秦悠悠既然敢回來,我們就不能讓她再走。”
“嗯,我們直接把那賤人和另外一個小賤人一起送給林總,爸爸公司就能轉危為安了。”
秦夢嬌說著,稚嫩的臉上是完全與年齡不符的惡狠狠地模樣。
如果秦悠悠看見她這個樣子,一定會見怪不怪,秦夢嬌跟林婧不愧是母女,小小年紀惡毒和狠心就青出於藍了。
樓上江小潼跟著秦悠悠進了她房間。
秦悠悠其實沒什麼好收拾的,她的衣服一共就那麼幾件平常換洗的,她回來是想把媽媽留下的幾樣東西帶走,留在家裏,林婧一定會趁著她不在將它們全部扔掉。
她帶著江小潼進屋,取出幾件衣服放到行李箱後,拉來一把椅子踩著夠自己藏東西的盒子。
江小潼幫她把書包和所有學習需要的課本資料打包好,走過來幫她扶著凳子,秦悠悠看著她一笑,抱著一個鐵盒子,搭著她的手從凳子上跳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