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事情就簡單了,在第二次長沙戰役前夕,為挫敗日本人的攻勢,寧誌恒下令,對日本人在長沙的情報網實施重點打擊,於是譚錦輝頂替寧誌恒之名,趕往長沙主持清繳工作,從穀川千惠美的手中,得到了潛伏名單之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突然發動,幾乎一夜之間,日本人在長沙的情報力量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創,全部人員盡皆落網,隻有幾名頭目幸以身免,穀川千惠美就是其中之一。
此次行動謀劃已久,戰果輝煌,徹底震驚了中日雙方情報界,也再一次張揚了寧誌恒反諜高手的名聲。
可是穀川千惠美並沒有來得及脫身,而是被日本情報部門帶回了南京,接受嚴苛之極的甄別,好在她之前處理首尾幹淨,被清剿的潛伏小組大多都和她沒有直接的關係,這才讓她勉強過關,但是為了以防萬一,她一直被關押在南京,隨時接受審查。
這個時候,鑒於穀川千惠美的能力出眾,且還有很大的利用價值,寧誌恒思慮再三,終於決定出手。
於是在他的巧妙設計之下,創造了和穀川千惠美見麵的機會,接下來他親自向上原純平求情,看到自己的侄子對穀川千惠美這麼上心,上原純平以為侄子被穀川千惠美的美色打動,自然不會駁了侄子的麵子,於是穀川千惠美得以重獲自由,並繼續在軍部情報部門裏留職,自此,在日本軍方的最高情報部門裏,也被寧誌恒楔入了一根深深的釘子。
事實上穀川千惠美也沒有辜負寧誌恒的信任,在之後的兩年多時間裏,穀川千惠美源源不斷地為寧誌恒提供了大量絕密情報,並配合上海情報科的工作,完成了很多重大行動,可以說,在一段時間裏,穀川千惠美的作用並不小於寧誌恒手中的頭號王牌孤峰,成為寧誌恒的得力助手。
可是後來形勢突變,時間進入一九四四年的上半年,日本軍方在東南亞地區遭受沉重打擊,上原純平所屬的派係,也在軍方的角逐碾軋中敗北,在大本營的嚴令下,上原純平被迫被調往東南亞戰場,步了影佐裕樹的後塵。
而此時的日本政局也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因為戰爭的擴大,以東條為首的內閣和軍部,徹底掌控了政權和兵權,將貴族議院壓製的無法發聲,日本老牌貴族們在政壇的影響力降至曆史最低點,幾乎沒有反抗之力,藤原弘文也無法影響中國局勢,顧及到寧誌恒的處境。
在這種情況下,寧誌恒失去了身後兩大最有力的支持者,形勢急轉直下,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再加上他手中掌控著資源豐厚,利潤驚人的藤原會社,一時間就成了眾多軍方權貴們眼中的目標。
盡管寧誌恒能謀善斷,縱橫捭闔,可是在這種大環境下,還是難以挽回頹勢,處境日漸艱難。
到最後發生了一件事情,成為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徹底結束了寧誌恒長達七年的潛伏生涯。
那就是他當初在淞滬會戰的時候,策反的那名日本譯電員安田誠司,在失蹤多年之後,再次出現在寧誌恒的麵前。
當初寧誌恒策反安田誠司,在獲取情報之後,便釋放了他,原本是指望他能夠回到軍部情報部門,成為自己投放的一隻鼴鼠。
可是寧誌恒到底沒有算盡天下人心的本事,中間還是出了差錯,安田誠司離開之後,擔心日後寧誌恒拿著他叛變的把柄找上門去脅迫,從此為中國人賣命,導致越陷越深,最後連累在日本國內的父母和家人,他經過反複的心理掙紮和思考之後,最終決定不回歸軍隊,放棄之前的所有身份。
從此安田誠司隱姓埋名,變換身份,一路向北,逃到了天津的萬國租界裏隱藏了下來,而在日本軍方的記錄上,安田誠司也已經成為陣亡將士,再也無人提起。
可世事就是這麼變幻無常,人生有時候就像一台戲,甚至比戲裏演的更加曲折和離奇,安田誠司在一次偶然的機會,救下了一名日本浪人,而這名日本浪人是日本黑龍會的一個頭目,經過他的介紹,安田誠司又成為了一名黑龍會成員。
黑龍會是日本早期在中國北方興起的民間情報組織,後來勢力逐漸壯大,在中國各地都設有情報機構,在日本侵華勢力中占有一定的地位,雖然主要是在北方活動,可是在上海也設有重要分社。
安田誠司在一次前往上海分社,執行任務的過程中,偶然見到了寧誌恒,而對於他來說,寧誌恒無疑是他人生中最大的噩夢,這麼多年來,不敢稍有忘懷,可謂是刻入骨髓的記憶深刻,所以馬上就認出了寧誌恒。
但是在之後的調查中,他了解到這個和寧誌恒長得一模一樣的青年,竟然是日本藤原會社的會長藤原智仁的時候,他被自己的發現給震驚了。
站在食物鏈的頂端,盤踞在華東地區多年,掌握著龐大商業帝國的日本頂級權貴,竟然是一名中國情報官?這個秘密意味著什麼?他是再清楚不過了,他畢竟是日本人,站在他的立場上,盡管他對寧誌恒充滿了恐懼,為此不惜隱姓埋名躲避多年,但他更怕藤原智仁真的就是那位中國情報官,一名貨真價實的中國間諜,如果這是真的,這對日本的危害實在是太大了。
最後安田誠司還是克服了心中的恐懼,堅持暗中調查藤原智仁的真實身份,結果很快就找到了有力的證據。
原來他在調查的過程中,多方走訪和藤原智仁有過接觸的人,在一次拜訪日本書道家伊藤弘樹的時候,在客廳的牆壁上,看到了懸掛的一副書卷,一下子就引起了他的注意。
隻見這副書卷通篇日文,使用小楷篆寫,字體清秀華美,挺拔自然,而書寫人的落款,正是藤原智仁。
經過詢問,安田誠司知道這是藤原智仁親手所書,饋贈給伊藤弘樹的禮物。
要知道安田誠司當年初見寧誌恒的時候,就對寧誌恒流利的日語,還有極為出眾的日本文學造詣記憶尤深,甚至就連他的自白書,都是寧誌恒用日文書寫的,所以他對寧誌恒書寫的字體記憶極為深刻,在對照之下,終於確定了自己之前的判斷。
於是他很快就把這個情況彙報給了自己的上司,當然,在敘述中,安田誠司還是隱藏了自己之前的經曆,隻說自己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中見過中國情報官寧誌恒。
而在中國活動的日本情報各個部門,都是知道“寧誌恒”這三個字的份量,作為中方最重量級的情報頭子和特務頭子,直接或間接死在他手中的日本間諜難以計數,他也一直是被日本情報部門視為頭號大敵。
因為關係過於重大,他的上司也不敢怠慢,直接拜見了當時的接替上原純平,新任情報首腦的小林中將,把情況托盤而出。
而這個時候,正是寧誌恒身後兩大靠山盡失,腹背受敵,處境艱難之時,小林中將也正是暗中窺伺者之一,但藤原智仁的身份畢竟尊貴,小林中將有所顧忌,沒有馬上對寧誌恒下手,而是下令暗中開展針對藤原智仁的調查,並隨時準備收網。
好在這個消息,被潛伏在軍部情報處的穀川千惠美意外得知,她馬上通知了寧誌恒,聽到這個消息,寧誌恒知道,自己的潛伏生涯已經走到了盡頭,因為他的身份太過於重要,絕不能落在日本人的手中。
所以寧誌恒當機立斷,忍痛舍棄了藤原智仁,這個經營了多年的身份,自導自演了一場刺殺行動,最後留下了一具麵容模糊,分辨不清的屍體,再演金蟬脫殼之計,匆匆忙忙撤離了華東。
因為寧誌恒的暴露,藤原會社,這個龐大的商業帝國頃刻間轟然倒塌,所有和藤原智仁這個身份產生關係和交集的產業都被迫放棄,這其中的損失之大,簡直難以計數,上海情報科的工作也幾乎全麵中斷,因為情報的缺失,物資補給短缺,這也間接造成了正麵戰場的全麵潰敗,堅守了七年的長沙城,也在這一次戰役中淪陷了,影響極為巨大。
而穀川千惠美因為給寧誌恒通風報信,也麵臨著即將暴露的危險,所以也隨著寧誌恒一起撤往g。
也因為穀川千惠美之前的表現一直出色,更是在危急關頭通風報信,救了寧誌恒一命,所以這件事之後,寧誌恒對穀川千惠美信任有加,再無懷疑之心,回到g後,正式收編穀川千惠美,加入軍統局行動二處,也算的上是寧誌恒的心腹之一。
日本人投降之後,上海情報科得知日本人在撤退回國之前,布置了大批日本特務潛伏下來,鑒於穀川千惠美對日本情報機關的情況非常熟悉,於是寧誌恒就命令穀川千惠美負責全麵清繳工作。
而穀川千惠美也不負寧誌恒的期望,憑借著出色的工作能力,在這大半年的時間裏,接連挖出多個日本潛伏小組,抓捕大量潛伏特工,成績斐然,這一切都讓寧誌恒非常滿意。
可是今天,他特意把穀川千惠美叫到自己的辦公室,顯然是另有深意。
此時穀川千惠美看完手中審訊記錄,反而是暗中鬆了一口氣,因為這通篇記錄裏,並沒有提及自己的任何情況,她自認設計周密,手腳做的幹淨,沒有什麼漏洞留下。
“處座,關於這支‘九犬’情報小組的情況,我之前向您彙報過,一個月前,我在破獲“三穀”情報小組的時候,就曾經得到過“九犬”的信息,可惜我們去的晚了,九犬逃去無蹤,她所領導的小組也就無從查起,錯失了這樣好的機會。”
寧誌恒抬眼仔細觀察著穀川千惠美臉上的細微變化,好半天才說道:“你之前向我彙報情況中,說是從‘三穀’的口中得到了關於‘九犬’的下落,她的掩飾身份是永華紗廠的女會計管佩玲,你帶人去抓捕的時候,她的家中已經人去樓空,這樣,對‘九犬’情報小組的追查工作也就沒有了下文,對嗎?”
“是!”穀川千惠美不知道寧誌恒所言何意,但她已經感覺到,自己一定露出了什麼破綻。
寧誌恒目光冰冷看著穀川千惠美,接著緩聲說道:“根據這些審訊記錄表明,這些刺客是聽從組長‘九犬’的命令,實施對我的刺殺行動,可是卻從來沒有見過‘九犬’本人,他們之間是通過報紙和死信箱進行聯係。
可是就在兩個小時前,聶天明在管佩玲家中的院子裏,挖出了一具女屍,經過辨認,確認是管佩玲本人無誤,死亡時間也在一個月之前,也就是說,在一個月前,‘九犬’就已經死了,那麼在這之後,向‘九犬’情報小組發號施令的人是誰呢?”
此言一出,穀川千惠美隻覺得腦袋嗡的一聲,一陣眩暈,她沒有想到,寧誌恒竟然重新對管佩玲的住處進行了搜查,找出了致命的破綻。
“我詢問過你的隊員,當時抓捕管佩玲的行動失敗後,對住所的搜查,也是你親自主持的,你隻是對房間裏的物品進行了搜查,盡管搜查的很仔細,可是卻沒有任何收獲,而對院子裏的物品,你卻輕鬆放過,所以最後什麼線索都沒有得到,這些案子就這樣不了了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