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十七一聽她提到柳如水,眉宇間的飛揚頓時消於無形。
他見著了,卻是驚鴻一瞥。在縣令大人就餐的後院那間最大的雅間裏,看著她站於三樓的憑欄處。以仰望的姿態。
一身藍湖的她,有如洛水仙子。
其實不遠,卻如隔世。
也對,他和她原本就隔了一世。
陸十七朝著八娘笑了笑:“別忘了你是我的未婚妻,倒和我提另一個女人。”
八娘默了一下,仰臉道:“陸十七,有時候我會覺得,是不是我們想錯了。總歸多活了一世,若是連自己想要的感情都抓不住……你說,我們多活這一世的意義,究竟在哪裏?”
意義有很多,可他和她,曾經的那一世,所受的教育,與這一世的道德標準全然不同。那個時代人人為已,講究個人的努力奮鬥,講究個人的財富累積,講究個性的綻放,所有的非主流都會得到側目與追隨。
而這個時代,這些卻是最值人詬病也最要不得的。不管人心如何想,也絕對沒有人敢於把那套道德標準,高高掛於嘴頭之上。
陸十七怔住。
“十七,我有時候真的會覺得,我們這樣努力的溶入大宋人的生活,讓自己成為標準的大宋人,也許,在某些地方是錯了的。”
此時的兩人,已走到了後院的水榭處,陸十七聽了這話,想起柳如水來,心中有點頓頓的痛。拍了拍八娘的肩:“八娘,你想的太多了。”
她是想的太多了。
八娘自嘲。複又振作起來,笑道:“那我們想點現實的。等回頭客人都走了,我們再好好聊聊,我還有事想要請你幫忙呢。”
陸十七點了點頭,徑自去了後院的雅間裏。
直等送走最後一批客人,朱氏問八娘是否一道回去,八娘道午後還需去木器鋪裏,便先送走了父母,去尋陸十七說話。八娘遣退了七月等人,隻留了阿藍作陪,同陸十七道:“十七哥,如今木器鋪開起來了,前期投的錢並不多,不過木器行不同其它,這是我最想做的生意,所以雖與武家合作,武三娘的人品我也信得過,但在商言商,木器行的經營上我必須要掌握主動權,鋪子開張,已花光了我所有的積蓄,後期的投入也不會小,等著鋪子慢慢發展,我肯定等不著,因為後期屯積木材,都需要錢,我又想掌握主動權,所以這木器行裏,我所投入的資金,必須要高於武家,我想你能幫我。”
陸十七知道八娘於家具上,是個絕對專業的人,而且生意頭腦也不差。兩人聊起前世時,也知道八娘出生古典家具世家,而宋時又是席坐與高垂足家具的發展階段,她哪怕沒有創新,隻要把後世明清時期的經典家具一一擺出來,就不愁占領不了大宋國的家具市場,生意好不好,從來不是他擔心的事情。
他所擔心的是,在這樣的朝代,經商從來不是以個人的能力才幹和技術取勝的,南豐還好,可八娘的目標絕不於此,若隻為一個南豐,她就不會這樣大張聲勢。甚至可以說,八娘都不單單隻是為錢,這是她的興趣,她最熱愛的事業,她的理想,便是讓這些精美絕倫的家具,走進大宋國千萬百姓的家庭。
若八娘前世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他當然不會支持她,又或者八娘這世的家庭也隻是一般的大宋百姓,他也不會支持她,因為他知道這樣的一條路,需要的絕不隻是個人的努力和才華。
可偏偏八娘前世是那樣的家庭,那樣的業界地位,她個人又有那樣的成就。而今世,她又出生在一個在曆史上可以豪不誇張的被稱為文人第一家族的名門世家。而偏偏,她這一世的幾個兄弟,又都是將在大宋國大放異彩的精英人物。
她懷揣著這樣的夢想,努力,拚博,讓他看到了她身上的那種女子少有的積極進取。個人能力她有,家世背景她也有,雖說這條路未必好走,可他有什麼理由去拒絕幫助她呢?
人活一世,除了吃飯睡覺以後,總該還有些別的。
看著八娘,有時候他都覺得自己如此混日子,真正對不起這一場穿越。
陸十七笑道:“你想讓我怎樣幫你?若說生意之道,我隻怕還不如你,我現如今惟一能幫你的,就是資金。不過我可隻有幾千貫罷了,其中一半,還是留給八娘作了嫁妝的。”
陸十七說到這裏,頓了一下,笑道:“雖說四娘將來總是要嫁到你們家的,不過親兄弟還明算帳呢,何況四娘將來也隻是你堂嫂,說句不吉的話,將來曾老夫人百年後,曾家也總是要分家的,你看這樣可好?我的錢,我隻借你,連利息都不用,不過四娘手上的餘錢,我去說服她投入你的生意,到時候你也算她一份紅利,於你有益,於她,也是將來一份可以增值的財富,隻要曾子簡那小子不瞎折騰,就能保證她一輩子過著富貴生活,你覺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