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氏親送八娘回了院,又仔細查了查她屋裏的陳設,見不缺什麼,這讓冬白領著小丫鬟在屋晨服侍著,自己回了正院。
八娘雖然確實有些兒累,到底洗漱過後,還是去供奉父親的香案前敬了香,這才回去,原打算好好歇一歇的,結果武三娘尋了過來。說了會兒話,便給冬白使了個眼色,等冬白領了丫鬟們退了出去,武三娘才道:“柳如水你可記得?”
十七哥心底裏的人,她怎麼可能不記得?
當年整個江南路有名的歌妓。
不過自她歸隱之後,便再也沒有聽過她的消息了。
“五嫂嫂怎麼突然想起她來?”
“去年底,她就在咱們的孤寡院裏幫忙了,秋天時染了風寒,因為怕把病氣過給院裏的孩子,就回去養病了,誰知道過了一個月,服侍她的丫鬟來院裏說她因病重去逝了。”
八娘聽到這裏已經呆住。
不由想起那年她和十七哥剛定親時,去武家給武老爺拜壽的情形。
那一晚離開武家時在庭院,柳如水叫住她時,就站在月色如水的庭院中,仿若月中仙子。
那麼美的一個人。
她現在也不過才二十三四歲的年紀吧?放在自己前世的世界裏,差不多應該大學剛畢業,正是一生裏最美好的時候。
如果十七哥知道她死了,會是怎樣的心情?
八娘突然覺得非常非常的難過。
“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十月底。”
當初柳姑娘爺仰慕陸家十七公子的事情,他們都是知道的。隻可惜紅顏薄命。她也曾是官家小姐,不過因為著父輩犯了重輩,便被沒入賤籍,從此流落風塵。
便是再潔身自好又如何?便是追奉的人再多又如何?哪一個正經人家,會娶一個當紅哥妓回來做正室娘子的?
武三娘因管著孤寡院的關係,和柳如水也算熟識了。那樣美如寒潭秋水般的女子,就這樣默默的香肖玉殞,怎不叫人心痛?
八娘歎了口氣。心裏卻暗忖著,要不要寫封信與十七哥說一聲。
可是又一想,她不信陸十七要真對柳如水的事情主真的能做到不聞不問。已經近兩個月了,他,應當早就得了消息了吧。
一直到了晚上六娘才回家來:“知道你回來,恨不得飛回來看看你,可偏一批料子出了些問題,我在作坊裏處理了這才回來。”
姐妹間又是一翻敘話。又說起七娘來,八娘對七娘的感情又不一樣。七娘是她來到這世間看到的第一個人,也是自己最恐怖最無助的日子裏,不離身的照料自己的人。若沒有溫柔的七娘,八娘很懷疑自己是事能撐過最初那段對自己來說,最艱難的日子。
七娘也是常給她寫信的,知道她在王家過的不錯,八娘也不甚惦記,隻一想到快新年了,七娘是兒媳,自然不好趕著這會兒回娘家的,就是六娘,估計這幾天也得回南城去。沒有住在娘家過新年的道理,她又是長房長媳,一大家子的人要照顧呢,若不是有作坊需要打理,又如何能時不時的回娘家小住?
六娘不知道柳如水病逝對八娘的衝擊,還以為她不大高興,是因著年後就得趕回京城,見不著七娘的關係,就笑道:“雖說咱們如今都是在孝期,但臨川那邊故舊原就多,還有不少族人也居住在臨川,臨川離的又不遠,我看你若是真想見七娘,不如與二哥說說,年前去一趟臨川不就是了?”
八娘一想也是。
誰知壞消息不僅是柳如水去世的消息。過了幾天,曾子固和曾子曄從鄉下田莊裏回家,八娘的高興還沒過去,正想與曾子固說說去趟臨川看看七娘的事情,就被曾子固叫去了書房裏:“北遼大敗宋軍。狄詠被遣領軍誘敵戰作,卻失了蹤跡。至今還沒有消息。”
這消息對八娘來說,有如晴天霹靂。
消息從邊關傳回京城,再由京城傳來南豐。也就是說,其實這至少已經是一個月之前的事情了。
她從來沒有象這一刻這般恨過自己,如果不回泉州,不回南豐,如果她此時在京中,興許還能得些更有用的消息。興許,還能幫上些忙。不,其實她什麼忙也幫不上。可……
狄家,狄青,他的後人是什麼命運?
八娘恍然間似是抓住了些什麼,一把抓住曾子固的手:“二哥,是不是十七哥給你寫了信?”
如果這消息是陸十七遞給曾子固的,陸十七為什麼是給十哥寫信,而不是寫給自己?
也就是說,其實狄詠凶多吉少?而陸十七是知道狄家人的結局的?所以,寧願給二哥寫信,也不肯給自己寫?
不,不會。
八娘搖頭。柴家的大宋和趙家的大宋,是不一樣的。
沒有人的命運軌跡,還會和他們所了解的曆史一模一樣。就算她前世曆史上那個大宋,狄家的人真的不得善終,這一世,也絕對不會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