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琳琅宮中的椒罌葉便聽說戰驍被逐出宮去,永不得回,霍統領被降一級,陸統領繼而轉升正位。小小的心髒不得不初次體味,離別的苦澀。自那天起,椒罌葉便整日躺在床上,不哭不鬧,也不怎麼開口,餓了就吃,困了就睡,安靜的不像那個活潑淘氣的精靈了,像是一尊精致的瓷娃娃,本該紅撲撲的麵頰,日漸變得憔悴,白皙得近乎蒼白,看得苓夫人心疼不已,隻能默默掉淚。
“琅珧,不要怨你父王,好麼?他不處置戰驍,王族的威嚴就會受到威脅。你要明白,他不僅僅是你的父王,也是栗國百姓最為崇敬的君主,他沒有選擇的。”苓夫人輕輕撩起兩邊的粉色紗帳,坐到雕花檀木床邊,溫婉開口,柔美的臉上是滿滿的心痛。
錦衾中的少女鑽出腦袋,淚汪汪地看著她:“是君主,那又如何?既然當這個君主需要按著別人的意願來做,那葉兒情願他不是什麼君侯!”
“琅珧果真這樣想?”水晶珠簾被撩起,一縷檀香悠悠飄向裏屋,很快一個冷峻的赭色身影便映入床上二人的眼簾,眉如遠山,眸似星月,薄唇緊抿,唇角頗帶狠戾的意味,周身被熏香繚繞,恍若天神在審判犯了罪的小仙,嚴厲陰狠。
身子戰栗了那麼一下,旋即平複下來,眉宇固執地蹙起:“是!”“琅珧,休要胡言,快向你父王道歉!”“葉兒沒有錯,錯的是他!”
“好!真好!本王最為寵愛的女兒,竟然因為一個小小的侍衛而怨起本王來了,真是好笑呢!哈哈哈......”
珠簾被狠狠摔下,栗王大笑著出門去了,笑聲裏滿是無奈和傷感的味道,給這初夏的暖風染上深深的一層冰涼,涼之徹骨,是不是兩千年後竇娥六月飛雪就是因為上蒼感知了這種淒涼?隻是,如此晴明的天氣,事實上,是未曾下雪的,甚至連幾分下雪的端倪都沒有的,赭衣華服的男子在出門之後,仰麵看著湛藍如水的天,眼睛裏生平第二次出現了水霧,就像後來人說的那樣,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
栗王,這是在傷心麼?一代君主,竟會因為女兒的指責而落淚!可見疼愛之深絕非常人可以想象的,那麼、他究竟是不是做錯了呢?他也是喜愛戰驍那個孩子的,苓夫人曾經和他在臥床上談過,說若是殷國未滅,也許戰驍會是個不錯的女婿。雖然有吃過那孩子醋,可是不曾討厭過他一分,也不曾因為他是亡國太子而奚落過他,也是真心真意喜愛的。可,這潁都還有上萬人看著呢,大街小巷幾乎都在議論那燈會仙子的事情呢!他若不懲治,別的王子公主,說不定就會以為這是一件多麼有趣的事情,繼而導致這樣的事情層出不窮的。那樣的話,進出宮門的規定就和一句戲談無異了,不以規矩不能成方圓啊!前朝之所以滅亡就是因為製度之腐糜,自己是萬萬不情願重蹈覆轍的。
“琅珧,你真是太任性了!”苓夫人蹙起秀眉,手上絞著綠色紗絹,聲調已高,看著那雙小鹿般受驚的眼睛——以前可從來未有過斥責,又甚是不忍,柔柔地歎了口氣,繼續說道,“你再這麼任性,你終究有一天是會後悔的。你歇息吧,母妃出去了!”
“母妃,葉兒......葉兒真的很掛念戰驍呢!所以、所以......一時口不擇言......”
拉住苓夫人的袖擺,像是在哀求她的原諒,聲音愈來愈低,到後來竟像是蚊蠅一般。苓夫人再一次幽幽歎了口氣,拉開那隻幼嫩白皙的小手,你啊,這次是真的傷到父王母妃的心了,等過幾天母妃想原諒你了,再會給你帶點心過來。若是知道,這之後竟是沒有機會做點心給琅珧吃,自己一定不會跟著負什麼氣的。隻是世上沒有後悔藥賣的。一旦後悔,什麼都已經晚了。
將那隻小手放入被中,替她蓋著被子,烏黑的青絲滑下瘦弱的肩頭,將那張精妙的瓜子臉襯得尖而纖長,凸出的水樣清眸顯得大而憂傷。發尾的幾綹,滑到椒罌葉的臉上,癢癢的,仿佛進了眼睛裏了,竟是如此觸動著淚腺,淚水打濕了那臉盼的發梢。默默將這一切收入眼中,卻是直到出門也始終不言不語。那樣柔弱的背影,在後來椒罌葉的心裏成了一道不為人知的傷疤,雖然不是很深,每每想起,都會痛徹心扉。
沒有人聲的這間裏屋裏,時間似乎過得異常快,仿佛就是那麼彈指一瞬,就已夜色未央。也許是一直看著床頂出神的緣故,連窗邊的月光照到臉上,都沒有一絲察覺。不知又是多久,才發現臉上有一絲清清涼涼的感覺,轉過臉來,露出這幾天第一次有的笑容:“戰驍!”
“小葉兒,你哭了?”清潤的嗓音還是那樣好聽,可不知是錯覺還是什麼,總覺得變得有幾分生疏,不,準確來說,應該是生硬,“這幾天你過得還好嗎?”
驀地從床上坐起,抱住半跪在床前的少年的頭,伏在那淺淺的肩上:“不好,一點都不好,他們都不好玩,還是你比較好欺負呢!”說到這兒,頑劣一笑,又接著說道:“戰驍,我好想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