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連生認真看了舒甜許久,她那雙黑白分明的杏眸裏除了認真還是認真,好像是真的看不上董文這新出爐的舉人老爺。在她眼中,舉人老爺和外麵車夫似乎沒什麼區別。
陳連生眼中閃過一絲疑惑,繼而便是堅定,骨節分明的蒼白大手掀開馬車車簾,叫過舒甜,“那我們便去董家看看吧。”
萬幸快到柿子樹下的道路雖然同樣顛簸可好歹平整了些,再加上陳連生現在的輪椅用上好的獸皮包了輪子,光滑又減震。
給了車夫二兩銀子車費外格外給了他一百個銅錢,他便幫忙將陳連生扶到了輪椅上,這邊的動靜終於讓柿子樹下看熱鬧的村民稍微分散了下注意力,見到整個事件中最關鍵的主角之一,那眼神頓時就炯炯有神多了。
昨晚舒甜和陳連生沒回來錢嬸就估摸著兩人怕是今日午前要到家,哪怕八卦之火再濃也按捺住性子等在家裏,一聽消息就趕緊帶著錢多多和舒圓趕了出來。
“你們下來幹什麼?走走走,趕緊家去。”
說著,錢嬸就要去搶舒甜手裏的輪椅扶手,被舒甜側了側身子擋住了。
“錢嬸,鬧得這麼厲害回家又能安寧多少。”舒甜指了指馬車,轉移了錢嬸視線,“那邊我買了些東西,車夫趕著要走,麻煩錢嬸引著車夫大爺把貨卸到你家院子裏去,等晚些時候請錢叔幫忙送山上。”
錢嬸一拍舒甜肩頭,怒其不爭地吼道:“都什麼時候了你還顧忌你那點東西。”
“所以我和陳大哥才要去說個清楚啊。”舒甜自然知道錢嬸的好意,這位可是真心對她好,搬出來那日惹來的壞名聲多虧了她才挽回了良多。
“甜丫頭,你先不忙過去,先告訴我你要說清楚什麼?”錢嬸幹脆把院子鑰匙丟給錢多多,讓兩個孩子先帶車夫搬東西去,她則讓舒甜推著陳連生先找了個清靜的地方,想了想又用警告的眼神盯著舒甜,
“你可不能犯倔!錢嬸知道董家小子有出息,可他那奶奶、那娘、那妹子是好相與的嗎?而且連生是個好孩子,你既然和董家小子錯過了那就是沒緣分,得好好和連生過日子。”
這可稀罕了,錢嬸之前可不是這麼說的。在舒甜黑白分明的杏眸瞪視下,她悄悄擰了一把舒甜腰窩軟肉,“圓融大師批的命盤還有假!你看你和連生成了親這日子不是一天天過起來了嗎,不準胡思亂想!”又轉而叮嚀輪椅上一直沉默不語的陳連生,“連生,你放心。要是甜丫頭她敢對不住你我就代她娘拿大掃帚揍她。”
陳連生嘴角抽了抽,但還是十分乖巧地點了點頭,“錢嬸,甜丫頭是我的貴人,隻要她不負我一日我定然愛重她一天。”
終於輪到舒甜說話了,她深吸了一口氣,挺起胸膛對錢嬸保證道:“女子當從一而終這道理我是知道的,既然嫁給陳大哥那我就不會做出對不住他的事來。”
“這才對嘛。”錢嬸這才稍微放心。
說實話,她聽說舒甜要去董家說清楚的第一反應就是要遭,舒甜可是為了董文上過吊的人啊。現在董文這麼重情重義,要她是舒甜指不定都得動心。可從小夫妻倆表現來看應該沒那個拆夥的意思,她也就放心多了。
幹脆,她陪著陳連生和舒甜一起在村民們矚目下進了董家院子。
董家院子裏,一襲靛藍書生袍的董文長身玉立,俊朗儒雅的五官堅定而執著。見到和錢嬸一起進門的陳連生和舒甜他怔了怔,隨即大步上前,激動地喚了一聲,“甜妹妹!”
“據我所知,內子隻有個弟弟。”陳連生不知道怎麼回事,原本打算自己裝病重無力依然讓舒甜出頭的,可是一看撲上來的董文那神情激動目中含情(無人)的樣子就口快過心地冷冷哼了一句。
這一句,直接將董文哼在了原地,繼而終於將黏在舒甜臉上的目光下移到陳連生臉上。又是一愣。
陳連生在陳家碾人的心目中就是個瀕臨死亡可忽略不計的人,想像中這樣的人不是灰敗暗淡也是形容枯槁。可陳連生瘦削蒼白是有,麵上病態也在,但絕對沒有瀕死之人的灰敗。而且,嵌在他棱角分明的臉龐上那雙幽深的細長鳳眸中透出的光芒讓人看一眼便會生出一種無所遁形之感。
下一刻,陳連生的目光轉開,董文隱隱鬆了口氣,挺直了身軀仿佛剛才隻是錯覺,草草對陳連生拱了拱手,“陳大公子。”
“連生、連生媳婦,你們回來了。”陳村長也看到了坐在奇怪椅子上被舒甜輕鬆推著越來越近的長孫,下意識避開陳連生眼神,自然也就看不到陳連生那雙和青年人截然不同的滄桑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