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她想起放在一旁的藥,忙轉身端了過來:“這藥您趁熱喝了,身子才能好。”
帶著熱氣的湯匙被遞到倪蓁的嘴邊,她卻遲遲沒有張口。
她目光微動,似乎是在想什麼事,那樣子,顯然是出神了。
但實際上,沒有一個人會知道她現在的內心有多麼驚濤駭浪。
她沒死。
她又回來了。
回到過去,一切都還未曾發生的時候。
她甚至想,之前發生過的一切都是夢。
可那些噩夢般的記憶,點點滴滴都印刻在她心裏,隻要她一閉上眼就會出現在自己的腦海中,那樣清晰真實,令她恐懼和惡心。
她開始分不清,那到底是夢還是真的發生過的事實了。
突然,她像發瘋一樣抓住輕衣的手,雙眸瞪大,激動地問她:“沈皎,沈皎她有沒有入府?”
輕衣手中的湯匙被打翻,幸好藥碗拿的穩,沒有翻掉,但她還是先將其放到桌子上,再回過身來安撫寧蓁。
“姑娘,你怎麼了,沈家小姐還有三日才過門呢,你怎麼突然問起她來?”
聽到她還未入府的消息,寧蓁總算安穩下來,她緊緊握住輕衣的手,莫名地開始哭起來。
輕衣見她哭的停不下來有些慌了手腳,忙拿帕子給她擦眼淚,邊擦邊道:“姑娘好好的怎麼哭了,您要是有什麼就跟奴婢說,別憋在心裏。”
寧蓁隻是搖頭,抱著她的一隻手臂埋頭進去。
她壓抑的太久了,一直隱忍不發,現如今,一切恍若一場夢,她回到現實,隻覺得自己這才算是真正的活過來。
不一會兒,有腳步聲從外傳來,掀簾而入的是一個穿著黃衣的侍女,她緩緩而入,見到倪蓁在哭,很是驚訝。
“姑娘這是怎麼了?”
輕衣邊安撫著寧蓁邊轉過頭去看黃衣侍女,隻搖頭道:“誰知道,一醒來就是這樣,怕是夢魘了吧。”
說完又問她:“夫人那邊你都通知了?”
黃衣侍女往前走來,隻道:“自然是傳到話了,隻不過現在太晚了,夫人說讓姑娘今天先好好休息,明兒個再叫譚神醫過來瞧瞧。”
輕衣聞言眉頭微皺:“夫人對我們姑娘也太過敷衍,怎麼說我們姑娘也是正兒八經的嫡出小姐,倒是被她這般漠視……”
黃衣侍女一聽她這話忙伸手擋住她下麵的話,又低聲道:“這話你可別再說,若傳到夫人耳中,可是要吃不了兜著走的。”
二人眼神交流片刻,都將目光放到正在哭的寧蓁身上。
黃衣侍女歎聲道:“姑娘,您這剛醒,藥都沒吃,又這般大哭,隻會傷了身子的。”
聽到她的聲音,寧蓁才緩緩抬起頭,淚眼朦朧中隻見一個嬌俏少女,熟悉的記憶瞬間回來。
“碧玉?”
碧玉對她輕輕一笑道:“姑娘還認得奴婢就好。”
隻要不是失了記憶,做什麼噩夢都沒關係。
碧玉與輕衣,二人皆是她的貼身侍女,曾與她形影不離,但後來……
那種恐懼和無助又湧了上來,她暗暗咬住唇瓣。
碧玉又從一邊桌子上拿起先前被輕衣放下的藥,對寧蓁道:“姑娘好受些就把藥喝了,您這身子還沒好呢,可別再折騰自己了。”
寧蓁看了一眼一臉關心她的輕衣,又看了眼笑意淺然的碧玉,終是低了頭,張口喝藥。
藥有些涼了,卻還算溫熱,苦澀的藥汁在舌尖彌漫開來,讓她想吐,但兩人注視的眼神讓她忍住了要吐的衝動。
見她喝完了藥,二人總算滿意了。
“姑娘可還覺得有哪裏不適?若是有,奴婢這就去喚譚神醫過來給你瞧瞧,若是沒有,就早些休息,奴婢們都在外間守著,您有事就直接叫我們。”碧玉拿來擰好的毛巾為寧蓁擦拭手和臉。
寧蓁恍惚地看著她,問道:“譚神醫?”
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一個人影來。
在她痛苦地在地上匍匐時,那個人如九天之上踏臨人間,睨視著滿地髒汙,隻搖了搖首道了一句:“自作孽不可活。”
她拚命地想要爬到他的腳邊,想抓住他的衣角,想大聲向他求救,求他救救她。
可那雙白淨的鞋子卻在她永不能觸碰到的距離。
他隻是在一堆屍體中看見還在掙紮的她,輕輕哂笑道:“哦,原來還有一個活著。”
她聽到這話時是欣喜過望的,她想,他總歸是注意到她了,那麼,她是否就不用死了,畢竟,他是神醫,是被世人所稱為可醫死人肉白骨的神醫,所以,他會救她,也會救好她。
但她卻是想多了,因為他下一句話就直接將她從希望的雲端打到了無間地獄。
他說:“苟延殘喘,不過是更多幾分痛苦。”
說完,他再未看她一眼,轉身,拂袖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