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真真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賀明宸,她的人生也從此拐了個彎——那是被韓澈關在遠郊別墅的第四天。
那之後的第二天,聶真真醒來的時候,就已經不見了韓澈,偌大的別墅,能夠看得見的人就隻有他們三個,下人和守衛都受到了韓澈的指令,活動在自己的範圍內,除非主人有需要,並不出現,盡量不去打擾主人的生活。
變相的囚禁,也隻是囚禁而已。
韓振天一下子蒼老了許多,原本還能從他身上依稀窺探到往日的風采,他的眼神也總是犀利的,比之韓澈並不遜色。
但這一次,老人家顯然受挫不小。一心一意的為著兒子,再狠辣的手段,也是不想他走上歧途。然而,他終究是抵不過兒子的成長,韓澈還是按照自己的意願出手了。
要做到這一步,並不容易。韓澈現在經曆過的,他也都經曆過,所以很是明白。正因為明白,一向目標明確的老人,糊塗了,也垮下了。
那些怨毒的話語,在他的鼓膜上經久回蕩,仇恨——是如此鮮明入骨。
聶真真托著石膏站在落地窗前看樹蔭下坐著的老人,呆呆的樣子,手邊的茶換了一杯又一杯,他動也沒動過。
有的時候,他能呆坐一個下午,天黑的時候也忘了進來。聶綿卿去花園裏接他,聶真真依舊透過玻璃望向和樹蔭、夜色逐漸混為一色的老人,除了跳動的血液,韓振天單薄蒼老的似乎融入了這種低沉的色調。
韓澈已經有好幾天沒有回來,這個時候,他應該是忙著對付賀家的最後計劃裏吧?他現在擁有天墨80%的股權,成為了天墨真正的所有者,再也無人能撼動的位置,分卷殘雲的要成就他的商業帝國。
想起賀明宸,聶真真除了愧疚,便是擔憂,不知道會被韓澈關在這裏多久,還有沒有機會再見到他,親口跟他說一聲對不起?
而那一天,賀明宸真的出現了。
賀明宸是知道這裏的,上次雖然沒有進來,但這一帶的別墅都是天價,很容易查。
門衛前來通報說賀家二少爺來訪時,三人正坐在餐桌上吃早餐。席間異常的安靜,食不知味,對未來一無所知,三個相依為命的人坐在一起,也越來越沉默。
聽到這個消息,韓振天突然就從半呆滯的狀態裏抬起頭來,賀明宸這個名字對於他來說,無疑是一種希冀的象征。他已經老了,韓澈再怎麼恨他、折磨他,他也都無所謂,唯有認了。
可是,聶真真還小,她不能就這樣被困在這裏,日日擔心著自己的叔叔對自己圖謀不軌,或是更加殘酷的傷害。
“請……咳咳……請他……咳咳……請他進來!”
韓振天幾乎沒立即從椅子上蹦起來,幹枯沙啞的聲音,破銅鑼一樣晦澀難聽。拐杖在手裏被按得很緊,有一兩下弛過地麵,他也沒在意,收回了,眼睛一直注視著玄關處。
聶真真望望韓振天,又看看聶綿卿,心裏有不好的預兆。韓澈費盡心思的將她關在這種與世隔絕的地方,既然門衛進來告知賀明宸前來,這件事,韓澈一定是一早就知道,並且應允了的。
韓澈之所以會答應,隻能說明,是他讓賀明宸來的。在這個時候,他同意賀明宸來,能做些什麼?不用細想,聶真真就明白了八九分。
她低下頭,不敢在兩個長輩滿懷希望的時候,說出些殘忍的話,隻能忍了又忍,反正,等一會兒,賀明宸也一定會將他的意思表達的很清楚,她隻要表示同意就可以了。
聶綿卿急著去泡茶,韓振天則守在玄關處親自等著賀明宸。
賀明宸精瘦頎長的身軀,伴隨著晨光裏一絲迷蒙的霧靄,帶著涼爽的味道跨進客廳。
無論在什麼時候,他給她的感覺,總是這樣。聶真真看著他俊秀的五官,從中探尋不到一絲悲戚的成分。突然的,她就覺得很心酸。
他微微低下頭,聶真真仰著臉,兩人四目相視,她看見他脖頸間係著的那條領帶,藍色的底紋,點綴著淡粉色的小朵櫻花,是她給他選的。
那一天,他堅持要她付錢。她不懂,那麼有錢的賀家二少爺為什麼一定要“占”她這麼個小“便宜”?
後來,她把這件事告訴梁初雪,梁初雪笑的曖昧,言語裏“刻薄”的不懷好意:“呀,你是故意的吧?把這種事情拿來向我炫耀?”
原來,女人送男人領帶的意思,是要栓住他一輩子……
“爺爺,卿姨……初夏,我來了。”賀明宸的笑,沒有一絲裂縫,極力在長輩麵前保持著鎮定。
自和她相識以來,他就隻是一味的對她好,把對她好都當成了一種機體的本能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