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前頭成育說的還算含蓄,現在就可謂直白了,範沉一下子看向他,臉色倏地大變。是啊,他怎麼沒想到,張大人莫名的被人舉報貪墨,而前後不過三天,他就被押送天牢,之後又過了一天,皇榜就貼出來了,主考官換了錢寧,這錢寧是什麼人,要說名望,要說學識,要說人脈,都不過爾爾,翰林院這麼多德才兼備的大學士,怎麼就偏偏是他坐上這個討好賣香的位置?這裏頭,說不定還真有個因果關係。
這麼一想,範沉又是一臉不服,原來是這樣,他就說老師怎麼無端被人冤枉,結果是著了同僚的道,隻是舉報老師的可是當今二皇子……
一瞬間,範沉的臉又沉了不少,難道……
背上不知何時浸滿了熱汗,饒是範沉平時膽大包天,到這一刻,卻還是有種“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悲切感,一個皇子高高在上操控一切,兩個大學士鷸蚌相爭科舉考試主考官之位……為什麼要爭那個主考官的位置?爭到了有什麼用?或許,是不同的人監考,考試的結果也會有不同,二皇子舉報張之雲,捧了錢寧上位,那這屆三甲人選,要不就是二皇子的人,走個過場,拿個三甲名頭。要不就是選拔出的人才,直接入二皇子麾下。
所以,這場所謂公平公正的會試,早已經在無形中,有了確鑿的方向。
分不清心裏是什麼滋味,範沉表情悲慟,眼神默默的黯淡了下來。
在場的人都不是笨蛋,成育隱晦的一提起,範沉聽懂了,周豐年聽懂了,季莨萋自然也是聽懂了。
她眼神一厲,瞅著成育,過了半晌,才冷笑起來,“你倒是膽子不小,什麼都敢說,別說現在你沒證據,就是有證據,你又能怎麼樣,我叔父,可是二皇子的人。”
一句話,竟然是默認了張之雲下獄一案,是二皇子和錢寧背後操作的。
範沉氣得握緊拳頭,手背青筋暴起,卻難得的咬著牙,一句重話也沒說。
而周豐年,現在已經完全被嚇住了,一雙眼睛使勁兒的往季莨萋身上轉,心裏打著注意,這個公子哥兒,他是絕對不能與他交惡的了,方才他若是還抱著僥幸之心,想著成育也是在朝為官,雖然不清楚他的品階,但到底是官員,應該還能保住自己。
可現在,知道科舉內幕後,他哪裏還敢把希望寄托在成育這個不明不白的人身上,得罪了主考官的侄子,那他今次科舉隻怕當真要一敗塗地了。
心裏算計著,人已經快速走到季莨萋身邊,殷勤的給她倒了杯清茶,又將幾盤糕點都推到他麵前,討好意味十足。季莨萋小人得誌的瞥了他一眼,慢條斯理的端起茶杯,周豐年登時一樂,嘴都笑到耳根上去了。
而反觀範沉,隻是沉默的坐的老遠,滿臉憤恨,卻又極力隱忍,敢怒不敢言,是啊,他盡管對張之雲維護備至,可一旦觸及到自己的利益,他也選擇了忍讓,得罪了這個小少年,就等於得罪了錢寧,得罪了錢寧,就等於得罪了二皇子,他一個貧苦學子,十年寒窗,絕對不能在考試臨近時,自毀長城。
成育瞅了範沉一眼,淡漠的將視線收回,臉上帶著無趣的笑意,還以為這個範沉是個可塑之才,還想在考試前將他拉攏過來,沒想到也不過爾爾,哎,他今日這一天算是浪費了。
“時辰不早了,我該走了。”這麼想著,他索性站起身來,扔了一錠碎銀子在桌上,轉身就要離開。
範沉立刻起身叫住他,“成兄,你這是……”
成育不鹹不淡的正想再說兩句場麵話,卻聽右邊稚嫩爽朗的笑聲倏地響起,“哈哈哈,我就知道你怕了,剛才你不是很有派頭嗎?怎麼說了兩句就焉了,你也知道我叔父不是你這種貧民得罪得起的吧……”
成育皺了皺眉,無語的看著笑得猖狂的季莨萋,“怕你叔父?嗬,小娃兒,自視甚高可是會吃虧的。”
“吃苦?這京都還沒誰有膽子讓本公子吃虧的,看你夾著尾巴逃跑的樣子,本公子本來還想放過你,但你既然這麼不識好歹,本公子改主意了,今日,是斷不會放你離開。”說著,她憑空打了個響指,不到片刻,連城高挺欣長的身影出現在人前。
成育眼睛眯了眯,這裏竟然還有一個高手,他心裏一跳,沒由來的一陣怒氣,老虎不發威,還真當他是病貓了,他堂堂從三品禦史大夫,這京都內,還真沒幾個敢給他臉子看的呢。
不過一個小小的錢家人,還真把自己當盤菜了?哼!
眼底怒氣一閃而過,季莨萋側眸對連城吩咐道,“把這小子給我綁起來,丟到窗外頭去掛著,最近京都沒什麼好玩的,本公子免費給京都百姓找個樂子,哈哈哈。”
連城一言不發,但身體已經代替動作,快速衝了過去,成育心頭一凜,折扇一開,身子靈巧一動,避開了連城攻擊,隨即他滿臉怒容,惡狠狠的瞪著季莨萋,目光裏滿是被觸犯後的激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