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傍晚,習善蘇醒,短暫恢複良知後與南宮月生迅速離開茅廬,去往霸天寨靜觀其變。
一天,兩天,二人悄悄入城尋覓吳大公子下落卻始終一無所獲。而每每在南城的大街小巷聽到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悲切哭聲,習善都感到無比煎熬,像是靈魂在遭受鞭打。
尤其是一家老老實實以賣貨、送貨為生的勞苦夫妻,女兒即將出嫁。老兩口不辭辛苦想為閨女多攢些嫁妝,衣服鞋子磨破了也不舍的換,隻希望家裏唯一的寶貝閨女嫁人了可以過得舒坦有麵子。
災難降臨那天,婦人本要給女兒買上一份龍須糕,因為昨天女兒回家時嘴饞了,念叨著想吃,可她沒許。
當天與鄰居閑聊時被勸了勸,終於想通:出嫁是嫁出去之後的事,現在女兒在身邊更應該讓她開開心心,一份小食而已,省錢也不是這樣省的。
等待過程中,婦人總覺得時間太慢,想象著女兒見到龍須糕時的開心樣子,粗糙的麵龐掛滿慈祥。她滿心期盼著女兒回家,眼睛朝街角的龍須糕攤子上撇了又撇、瞧了又瞧,生怕那貨郎提前撤攤,連點貨都錯了好幾次。
本該是用親情譜寫的溫馨劇本,可城內徒然升起某道錐狀星藍煞炁卻把一切灼燒為灰燼。望著直通天際的奇觀異象,這位母親突感不詳,心髒如同被狠狠剜了一刀。
冥冥中血肉相連的感覺讓她發瘋似地丟下生意奔向吳府。
然而結果......
後來,習善與南宮月生每次入城暗尋,路過此地都能看到一位手捧龍須糕,念叨著女兒乳名的瘋婦人。
再後來,便隻有南宮月生一人回城打聽消息了。而他,也再沒去過那條曾經朝食吃饢的巷子。
七天時間轉瞬即逝,南宮月生始終一無所獲。不知他是對習善故意有所隱瞞,還是真的沒有打聽到吳家公子的消息。
奇怪的是習善並沒有遷怒於他,反而每天問過一次後就再無多餘的話。
因為後麵整整七天,習善都處於渾渾噩噩的極端分裂、瘋癲狀態,自顧不暇。
在他獨居的那間房中氣氛總是壓抑而狂躁,像是無間煉獄的邊界延展突破到了人間,隱約間有冤魂哀嚎、血池沸騰。環境中少年每次睜眼,視線邊緣便會湧動出腥紅,連帶著整個視野都釀開血色,殺意隨之勾動。
若閉上眼,雜亂斑斕的黑暗又會天翻地覆般摧殘著他的精神,像是靈魂被丟進無底深淵,在失重下怪異地、無休止地盤旋墜落。
仿佛真的在無間煉獄中遭受審判,習善一麵因自己葬送了無數無辜的生命而愧疚、悔恨,一麵卻始終放不下蕭夢慘死的仇恨,殺戮複仇之心根深蒂固。
他亂了,心與身,思想與行為都亂了。雜糅混合的場景不時浮現,閃過無辜的百姓時,他的心髒會痛,像被一雙利爪狠狠撕扯,負罪感與掩埋心底的善念幾乎要促使他放下仇恨。
但緊接著,蕭夢臨死前的慘狀便如洪水猛獸般衝出,曆曆在目。那遺憾、不舍、害怕卻深含勇氣、滿是無悔愛意的眼神又將這恨意重新燃起,且更加猛烈。
善惡、正邪的抉擇讓習善幾乎瘋掉,或許......他已經瘋了。
這段時日南宮月生幾乎不敢靠近習善住所附近,隻有每天清早出門與深夜返回時從門縫匆匆一瞥,接著回答對方日複一日的問題。隱約間看到的,是明滅不定的搖曳黑煞與夾雜其中似有似無的慘灰。
劇變不僅發生在習善身上,小田縣南城的勢力格局也在發生著翻天覆地的變化。
原本隸屬於吳府的南城幫派有三分之二表明脫離,互相聯合後時時刻刻準備吞並周邊其他幫派以取代吳府之前的霸主地位。之前被吳謙召集而來對付習善的江湖武者也被重新招攬,談攏價錢後紛紛成為各個幫派的座上賓。
這方勢力稱自己為南門府,由聲望、武藝皆高的六名本地小幫主聯合執掌。
其餘三分之一則是對吳家的死忠者,為虎幫、六潭幫、貨幫三家,在目睹吳府消失後他們在第一時間將吳家大公子轉移隱藏,並召回在外的吳府門客,同時雇傭那些麵相老實、口碑好、行為檢點的武者,養精蓄銳等待時機。
此方勢力擁護吳家大公子為主,但其中事物依舊由三名幫主商議決斷,號稱三幫聯合。
處於東城的飛來客棧也趁機插手,旗下“種花雙女”打著安撫百姓的旗號強迫不敢作為的官府與之合作,大張旗鼓入駐南城,並直接找上一流高手北腿色誘入夥,成為明麵上第三股不可小覷的勢力。囂張至極的自稱官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