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雅整個人有些發僵,她接受不了法度以這一句簡單的、似乎連墨都不著的話來打發了她去,但是她又沒有辦法兒。
有須臾的沉默,普雅免不得重新入俗,她不再扯大道理,轉了麵目眼底噙火:“好,說什麼都好……我求求你,求你不要走,不管怎麼樣都不要走,不要離開我,你說什麼我都答應你!”徐徐然的有如夢魘,似乎噙著霧氣蒙著迷離的煙花,“隻要,隻要,別離開我……”
光影在這一瞬間被流轉的雲巒阻擋住,為這視野打下一曳一曳的暗色的疏影。視線由明燦轉而變為了陰沉,陰霾暗影中濡染的普雅這張含著殤的麵孔顯得愈發淒迷,這樣的淒迷是直直探入到心底深處、叫人不可輕易便拂逆了所帶來的震撼。
就是在這無形的一脈震撼的撫慰下,法度心脈貫連著靈魂都起了溫溫的流波。他不願拂逆自己的心意,但他依舊有自持,故而他的麵目何其肅穆,但他雙眼深處那一絲晃曳的動容卻出賣了他靈魂的顫粟。
就這時,那遮迷了太陽的遊雲重又渙散了一些,這視野便顯得半明半暗很是恍惚。綽約裏,法度抬手,慢慢的撫摸上了普雅的側臉。這是不帶著任何凡俗感情的撫慰,又比大愛特殊,更多的是殊勝,何其殊勝,虔誠的有如佛法給予眾生加持……
普雅未動,定定的站在當地裏,那含著微微感傷的眸子中,那些綽約的煙霧此刻化為了一場淡淡的微雨,微雨紅塵之下,打濕了他們彼此二人的世界。
這一瞬何其靜好,又何其的安然,那沁出的暖意絲絲縷縷是貼燙著心口拂動過去的!感知著他含溫的掌心在她綢緞般的麵頰上緩緩的撫摸,那般的小心翼翼、那般的嗬護愛憐……普雅不僅是雙眸中的煙霧化為了雨水潺潺灑落,連同心中都是一片煙雨朦朧,那韻致與漢地中的江南水鄉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心弦撩撥,普雅看定著法度,銀牙緩錯,聲息輕輕的、幽幽然:“你可知道格桑花的花語,是‘憐取眼前人’。”有如合風穿過深穀。
格桑花,那是她的花,與百年孕育、花期短暫的普雅花一樣都是她的花!“格桑”二字是他當日心之所至時為她即興起的小字,卻不想一語成讖,一語成讖的似乎還連同了她原本的名字……這名與這字,一是父母賦予、一是法度賦予,以愛之名、也以佛之名,冥冥中契合了機緣,千絲萬縷的宿命之路似乎鋪陳在眼前。
法度麵色平靜,但是心中莫名一動……喜怒哀樂皆發乎心,五濁惡世當守其心。心若有異,人便起妄,便沉淪、便迷茫,便不再清楚明白,便極容易跌下萬丈深淵、就此迷失全部、就此萬劫不複!
心念一動間,法度忽然流淚。
他姿態未動、神色未動,可雙目中的潤澤感卻越來越明顯,轉而那原本清楚明白的視野便被遮迷住了,便成了煙雨滂沱、一片迷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