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度有些沒聽懂她後邊兒“陶瓷碎片”的比喻,順著思量又依稀是明白了個大概。他沒有回複,有些不置可否。似乎普雅是明白了他心裏的想法,又似乎他們之間的想法並不是完全相同。不過法無定法,也不需要錙銖必較,橫豎這整體的囫圇大概依稀是一致的。
流離的雲朵隨著風勢的撩撥而飄忽起來,一下下的重又將那月亮給遮住,卻又是將遮又未遮的樣子。那月光便隨之起了浮動,時而明亮時而暗淡,投灑而下的光影在這片大地上變幻著它的明滅,又是一幅自然畫卷的潑墨大手筆。這惝恍的景致,一如動蕩的心、微亂的魂兒。
普雅沒有理會法度的沉默,她的思緒剛剛至了這麼一個極端,她便自顧自的順著繼續思量下去。很快那張美麗的麵孔間便浮起一絲隱隱的動容,她頷首沉目,輕幽幽的慨歎,口吻沉澱:“這真是一個不可思議之大發願、與大費周章辛苦之事!”一歎須臾,她轉目看向法度,“迎分散而去的無數個自己,一個個的,一個個的重回本來麵貌,重回家……這樣的救贖何其漫漫,似乎沒有一個盡頭。”到了後邊兒便又免不得起了些無奈與無力,她激動的心魂順著心念的甫至而重又冷然微寒。
法度搖頭又點頭:“一念頓悟,念力無限,一切皆回歸。”可是這也需要冥冥中的一段機緣,正如佛說眾生皆可成佛、魔王亦能成佛……這一切都不假,都不是假的,但也都需要時至、需要機緣。
普雅的目光有些放空,那是她因陷入思緒輾轉而生就的反應。唇畔徐徐一呢喃:“看似喧囂熱鬧、趣味無限;其實隻有虛假、隻有空。”於此心中一波動,倏然慨歎,“何其無聊、何其寂寞!”
一旁法度頷首微微,不好言語,將思量的空間留給普雅。
半明半滅的光影裏,普雅甫一抬目:“你為我講這些,便是要我明白這樣的道理,對不對?”心思再度往凡塵中牽扯。
她說的沒有錯,法度委實是要普雅明白一切皆自性、一切本是空,故而讓她放棄執著與嗔癡。而普雅對法度方才那番話的理解,不能說是錯的。
法度揣摸著普雅字句間的意味,目光沉澱:“也可以……這樣理解。”總覺的不是很精準,但他那份心中的明白是無法用語言說出來的!
“不可說”不是不願說,也不全是因為天機不可泄露芸芸,而是真的說不出來、講不出來,隻有自己明白!隻有去感知了那樣的境界、有了那樣的一份明白之後,才能全然知道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什麼樣的智慧!諸多真章道理皆都是隻可意會而不能言傳的!
法度轉念,這一切法本無定法,普雅如何理解都是有著她自己的機緣和道理,倒也未嚐不可。
普雅見法度不再多言,而她心中那起伏的情念與甫至的慧光沒有消失,她牽了一抹目波對著起了霜露的天幕,這一瞬隻覺的自己的思緒何其幽遠、整個人又是何其的寂寥:“我是明白的。”啟口微微,聲息徐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