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萬年的磨洗、歲月輾轉不停。
一切一切皆都是留不住的,一切一切也皆是不得長久的……
順理成章、可以預知與早會想到的,昔時這一片富饒的綠洲湮滅在埋天葬地的滾滾黃沙裏,這一片西疆當真是無邊的墓,而曾那樣溫柔富庶的臨昌古城也與無數大漠古城一樣伴隨著散漫的風沙、厲鬼的嘶鳴,永遠的、悄無聲息的消失在曆史斷層裏。
當然,這之中一年複一年的,也有不少大漠的兒女不斷延續著、編織著複活那家園的夢。但到了最後,便是這一位位夢裏的人都已然消失遠去、沒了蹤影。
桑海桑田、浮世變遷,死亡的海洋成為了名副其實的死亡之國,曾經發生在這裏的那一場場醉了浮生的故事與遍地生根的文化,就此一把黃沙徒留下、舊日痕跡再難尋!
那隱藏在滾滾黃沙之下一筆筆豐饒的精神與物質的瑰寶,依舊等待著因果的成熟、與緣份的召喚。
……
太陽很高、風很清澈。
車水馬龍的喧嘩鬧市、裝幀華麗的古董拍賣展會上,一位高僧大德站在一幅大漠女王的畫像前久久凝望。
他著素淨的衣、手撥圓潤的菩提珠,雖年歲已暮,可那一身的出塵氣息與佛洗般的悲憫之態讓來往的人叢不得不心生敬服、虔誠敬仰。
這畫他認得,是他的手筆……
這一瞬,累世修行、輾轉人間的大德心頭百感交集!
陽光一恍,又或許隻是這展廳裏璀璨泠泠的水晶燈生就出的微微淺影。倏然間,照的畫中女王那一雙善睞的明眸裏,像是流出一行殷紅的朱砂淚。
緊接著,那紅色的淚波打濕了發黃的宣紙,順應畫角緩緩垂下,次第徐徐流淌入地、很快不見……便也連同著那裝裱而起的畫卷都在這一刻脫了束縛,“咣當”一聲墜落地表!那畫框已然破碎,碎片迸濺,倏倏然開放出一地的琉璃冰花。
緊接著,失了特質防護、全然暴露在空氣裏的古畫便快速的腐朽,待專人趕到近前慌忙救護時,那畫卷已然成了一幅殘缺不全的黃黑色碎紙殘骸,生動的女王形象徐徐消失,儼如一縷幽幽的魂魄實兮夢兮歸於虛空去……
這一時,那林立於前、木塑石刻般的高僧,驀然有若佛洗!
內心何其安詳、頭腦神思何其鎮定,並著眼底不覺漫起的一痕濕潮,他明白的……無量劫以前他曾欠一位女子一個對承諾的遵守。時今他終於履行了他的承諾。他說過一定會回來,他終於回來了……
那見證他們的誓言、承載了女王一世最強烈的執念與賭咒的畫像就此消泯,幽魂一縷,女王終於見到了他!這段千年執念的緣份,終於了結。
欠命的,命已還;欠淚的,淚已盡!而那段昔日裏不能說出口、時今卻欲說還休的秘密,卻再也不會有世人知道了!
時光回溯到那一天,遊僧法度離開的那一天。
臨昌城裏法度拜別他心念的女王。而他一早輾轉沉澱、下定了的一段決心:他留給普雅梅朵的蓮花刺,就是破解當日地宮內殿陣法的法器!
雖然那些覬覦佛寶的人已經被埋葬進黃沙裏,但盯著那筆寶藏其心不軌、想要奪寶的人又何其之多!
雖然石門已經關閉不能再開啟,但誰也不知道還有沒有另外的通路可以進入內殿。
法度是何其縝密與智慧的,他留下《金字大藏經》與這“鑰匙”給了臨昌的女王,而他自己卻離開,聲東擊西,吸引住全部的視線凝集在他法度的身上,一任有異心人對他跟蹤也好、伺機取其性命以謀寶藏也好,都是萬萬不曾想到法度的身上早已經沒了他們想要的東西,而他們想要的東西在哪裏也委實猜度不到!
因著這樣的緣由,法度一定是得離開的、委實是不能夠再回臨昌去的!
當然,這究竟是不是他離開臨昌、他再不回去的全部緣由,是不是其中一部分緣由,還是根本就不是緣由……沒有人知道,隻有他自己知道。便是連他自己,隻怕也都委實不能知道了!
但是這該了的債、該還的緣,無論怎樣兜兜轉轉、無論曆經多少次輪回轉生漫長無邊,也都終究會有一切回轉的那麼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