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奕磊是討厭這個名字的,甚至達到了恨的程度。五歲那一年,他媽媽死於車禍,幸免於難的爸爸卻從此轉性。從親戚那裏借了錢,說是要做生意,早出晚歸,有時候幹脆就不回來。大概是太辛苦了,王奕磊六歲的時候,他爸爸決定和一個富豪女結婚了,那富豪女比他爸爸大了十六歲。
王奕磊就在那一年被送到了農村,因為,那個比他爸爸大了十六歲的女人不希望他爸爸還有任何的牽連,她說可以幫助他爸爸致富,唯一的條件就是,爸爸要身世清白。
多麼可笑的條件,多麼苛刻的條件,血肉之情,怎麼就不清白了?可當年,他爸爸卻聽了,他決定維護自己的清白,將自己這個六歲的,剛剛死了一年媽媽的兒子,送回到了農村,交給了自己耳朵背,手腳不靈便的老娘帶著。
親情,終究抵不過金錢。
王奕磊假裝什麼也不知道,假裝什麼也不懂,他跟自己說,“我才六歲,就算我七歲了,八歲了,十歲了,我也還是不明白,我也還是不知道自己就是個被拋棄的孩子。”於是,他就開心的生活了。
直到那個欠哄哄的丫頭片子,冉小莫,出現在他的麵前,抽抽鼻子,一臉求索的問他什麼是“拖油瓶子”?為什麼他爸不要他了?他媽死了,咋就不叫他呆在城裏了?
王奕磊精心的一層一層的編織起來的網被捅破,傷口鮮紅鮮紅的裸露出來,那樣的肮髒,蜿蜒盤曲,原來別人都知道了,隻有他還在自我欺騙者。那一天,王奕磊把冉小莫打倒在地上,說了他人生中的第一次髒話,“冉小莫,你奶奶的。”
從此,乖乖的偽裝著的,穿著爸爸從城裏郵寄來的白色小球鞋的王奕磊就不見了。他再也沒收過他爸爸的東西,所有的都扔進了荷塘裏頭,錢,他一分都沒再拿過。
但是,那一晚上,那個叫做爸爸的人卻出現了,出現在十七歲的他的麵前。他說,“奕磊,你媽媽的死有點問題,你要跟我回去一趟。”
他說,“奕磊,你媽媽好像沒死,聽說有人見過她,你必須跟我回去看看。”
王奕磊一句話沒說,套上衣服就往外走,他媽媽還活著?那必須要去看看,確認一下。
當年的他,怎麼就那麼天真呢?大概是自己太想念了吧?大概是他太幼稚了吧?怎麼就連這麼蹩腳的謊言都相信了呢?
“冉小莫。我挺想你的,這些年。”王奕磊抬起眼瞼,長長的睫毛忽閃忽閃的掃動,這感覺多熟悉。
“想我?好像我不想你似的,想就行了?你知不知道我第二天找了你多少地方?你他奶奶的。”冉小莫插起一隻小狗塞進嘴巴裏麵,咽下,再插起一隻小狗,塞進了嘴巴裏麵。
“嗬嗬,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兒,這麼老大的姑娘了,還是傻嗬嗬的。”王奕磊笑出聲音,在冉小莫的腦袋上輕輕的拍了拍,“你怎麼會來這裏?你奶奶呢?”
冉小莫的嘴巴停住,嘴角的奶油也不再晃動。
“嗯,你們先說,我去打個電話。”白楚十分識趣兒,他覺得這裏很快就會發生更大的波動了,再不走,說不定馬上就會引起眾怒。“白寶貝,你一起過來。”白楚無論在什麼時候,都是個好爸爸的,他當然不能把兒子也留在這種硝煙彌漫的戰場之中。
“我,不,我想看著。”白寶貝這小子有時候就是傻了點兒。
白楚輕輕的歎了口氣,還沒等著說出下一句話,就徹底的不用動彈了。
“死了。”冉小莫安靜的回答,眼睛在紫薯蛋糕上麵短短的停留了一瞬間,拿起紙巾,優雅的擦擦嘴巴, 再拿起叉子,“王奕磊,你他奶奶的知不知道,我多辛苦?你他奶奶的,知不知道,我是個孤兒了?你他奶奶的,知不知道,我為了賺點兒破錢都幹了多少事情?你他奶奶的要是一直都在城裏,咋就不出來找我,咋就不幫幫我?你知不知道,我就你一個朋友了?”冉小莫說著,眼淚突然掉了下來。
這樣的冉小莫,白楚第一次見到,王奕磊也是第一次見到。
白楚抽出紙巾,塞到了冉小莫的手裏,“你還吃小狗嗎?”
王奕磊卻從容的將手伸進了口袋裏,摸出兩塊兒大白兔,遞到冉小莫的麵親,“吃糖吧,吃了糖就會笑了。”
白楚測過臉頰看了看那兩顆潔白的大白兔奶糖,抿了抿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