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時候,傍晚。清淵和繆雪一同離開琉月殿之後,便獨自到了他宮中的書房,用他手裏那顆與穆連相連的圓形藍水晶給穆連傳了音,叫他即刻到書房一見。
穆連並未耽誤,很快就到了。當時,清淵正一手撐在桌上,一手提筆寫字。聽腳步聲在桌前站定,他頭都未抬半分,道:“把門關上。”
四個字看似平淡,但穆連深知,清淵這種時候才最可怕。他那種平淡的口吻,有時是真平淡,有時卻不是。就像極清澈的河,乍一眼看下去,河底的一切都一覽無餘,好像水很淺。可等你一腳踩下去就會發現,這水不光深,連底下的淤泥都像沼澤,直把你往裏吞,跑都跑不掉。
所以他一聲不吭,走回去,關了門,又走回來。然而清淵還是沒理他,繼續寫手裏那副字,直到最後一筆完成,打量一番,狀似滿意地點點頭,再擱筆,這才抬頭看他。
“穆連啊,”他笑道,“這一趟下來,你辛苦了。有什麼想要的封賞嗎?什麼都可以,你盡管開口,不必顧慮。”
要不是穆連已經跟隨他很久,對他秉性有一定了解,知他這是在試探,如若換個人來答這個問題,肯定已經被清淵此刻一臉和藹可親的笑模樣蒙蔽,張口就求青蒼王賜有情人終成眷屬了。可惜,這隻是一個圈套。到底,清淵還是不太相信艾寧口中關於那兩件衣服的“真相”,也還是對他和艾寧的關係抱持懷疑。
穆連頷首道:“屬下隻是完成陛下交代的任務,此為應盡之事,怎敢貪求封賞。”
清淵卻道:“哎,話不可這樣。從頭到尾,你也替我做了不少事情了,我還從未獎賞過你。不如就趁這一次,全給你補上如何?依我看,艾寧似乎挺喜歡你的,不然,我將她許給你,怎樣?”
穆連聽了仍是一副看不出悲喜的神情,漠然道:“屬下聽憑陛下吩咐。”
這回答看似魯莽,實則很有技巧,也非常恰當,是最不容易讓清淵起疑的答法。因為一直以來,穆連都是這樣的。不管清淵什麼,他從不表達自己的看法,也無悲喜情緒,隻管聽令照做,所以這次他要是突然一反常態有很大反應,不管那反應是喜是悲,是驚是怒,無疑都是給清淵的懷疑作了佐證。
果然,清淵看他半晌,終於滿意的點零頭,道:“不錯,不錯。我隻是開個玩笑,你不必放在心上。”他從桌後走出來,邊走邊道,“穆連啊,有些事情,我不想跟你追究,不代表我不知道。你違抗我的命令,逾期不歸,還擅自帶她去尚川,這裏頭,恐怕也有戎曳的一份‘功勞’吧。”
著,他在穆連身側站定,似笑非笑的打量著他。穆連仍低著頭,沒有任何表示,連呼吸都未亂,但心裏已經敲起了鼓點。看來,當時他和艾寧前往百草穀,而戎曳替他們撒謊,稱他們在融城忙得一時半會兒脫不開身一事,清淵已經知道了。
須臾,清淵笑著呼了口氣,繞著穆連緩緩兜起圈子,道:“我後來仔細想了想,這好像,是你第一次不聽我的話。是第一次。實話,我當時真的非常生氣。本想著你這次回來要重罰你的,可前些,我收到了戎曳的來信。他在信裏詳細的跟我解釋了,你去尚川為艾寧求義眼的事情。既然有他替你求情,再加上你這次是為了艾寧,我才最後決定放過你。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