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商陽城門下的茶棚子裏,季江南一身粗布短打坐在條凳上,麵前擺著一大碗茶渣子水。
“小兄弟,今天怎麼這個時候才來?老萬他們今兒個一大早就去了,前幾天他們天天都在這等你一會兒,這幾天是上哪兒去了?”茶攤老板還認得季江南,笑嗬嗬的說道。
這老板與前幾天帶季江南去玄清觀的那夥江湖人是舊識,當時一開始和季江南搭話的大漢姓萬,眾人都叫他老萬,倒把他的本名都忘了。
“前幾天碰著個舊友,去他那兒小住了幾日,”季江南回笑道,“今天出門得晚了,本來還想跟這萬大哥一起去的,緊趕慢趕,還是晚了。”
晌午時分百姓都在家吃飯,茶攤子冷冷清清就季江南一個人,老板正閑的無聊,難得來個嘮閑嗑的,順手把毛巾往桌邊一放,坐了下來。
“是了,別人家再好,那也是別人家的,這吃的用的,還是得自個兒掙來的好,”老板點了點頭,誇讚一句,“小兄弟不錯!有骨氣!”
“要說這骨氣,有的人有,有的人,唉,還真沒有。”老板嘖了一下,自己給自己倒了一大海碗碎末子茶。
“這話怎麼說?”季江南喝了一口茶,問道。
“唉,咱東陵襄王殿下的王妃,曉得不?”老板神秘兮兮的湊過來,左右看了看,才小聲點開口。
“這,襄王妃怎麼了?”季江南來了興趣,也壓低聲音問道。
“還能啥事兒啊?不就是王家人又來鬧騰了麼!”老板搖搖頭,語氣中對那所謂的王家甚是不屑。
“王家?”季江南一愣,沒聽說過有名望的世家裏有王家這一家啊?這又是哪門子的事兒?
見季江南一臉疑惑,老板一拍腦袋:“看我給整忘了,小江兄弟你不是東陵人,不曉得這王家也是應該的。”
前些時候季江南與老萬等人說的是,自己是南域永州人,家道中落四處流浪討生活,名叫江南,老萬一行人見他配劍還嵌有南珠,行走說話也不似尋常江湖人,不疑有他,路上還怕他因為之前是富家公子抹不開麵幹苦力還安慰開導了他一路,小江兄弟長小江兄弟短的叫了一路。
這群漢子雖身在江湖底層,卻比之季江南所遇到的世家名門,要純樸的多。
“唉,這事兒也不是什麼隱秘,東陵人都知道,別的不知道,襄王妃姓什麼總歸知道吧?”老板繼續說道。
“知道,複姓鍾離,可是,有關王家什麼事兒?”季江南問道,他知道襄王妃姓鍾離,還是因為在冀城遇見敬亭候慕容卓,大晉複姓,除卻皇家夏侯氏以外,複姓多半是原先被滅的西域二十四國後人,所以在聽人說這襄王時,對其王妃的姓氏多留意了幾分。
但鍾離氏不是西域人,鍾離這個姓氏是大晉開國皇帝賜給助他攻下大楚的兵部尚書李辭修的。
李辭修在大楚掌管兵部,深得楚皇信任,楚皇對其恩寵有加,李家五子,有三子娶的皇室宗親,後李辭修倒戈夏侯烈,致使大楚滅亡。
後來盡管夏侯烈為其正名,但李辭修背信棄義,忘恩負義的名聲已經傳開,任憑夏侯烈如何相助,天下人就是不買他的帳。
大楚被滅,夏侯烈謀反篡國,天下人不敢罵夏侯烈,就將憤怒加在同樣背棄了楚皇的李辭修身上,李家內部出現分歧,李家最小的五公子無法忍受身背不仁不義之徒的名頭,自己勾去了族譜中的名字,離開李家到齊州自立門戶,成為現在九世家之一的齊州李家。
夏侯淩烈為保李家,特下昭賜姓鍾離,李辭修一脈改李姓為鍾離姓,對於這種堂而皇之的遮羞布行為,天下人雖不齒,但也不敢再有議論,夏侯烈能妥協一次,卻不可能妥協第二次。
後來黃泉教教主出世,第一殺的就是已經改名鍾離辭修的李辭修,當時兵權盡數集於夏侯淩手中,兵部有名無實,夏侯烈認命李辭修為大理寺卿,掌管刑獄。
大晉開國天禧六年正月,李辭修回豐陽城與家人過年,黃泉教教主親臨豐陽城,李辭修被碎屍萬段,在豐陽城的李家人全部被殺,而後黃泉教教主憤於原大楚子民在大晉的統治下已經麻木不仁,依舊貼春聯過春節,一怒之下命手下屠城。
一夜之間,豐陽城被血洗,黃泉教因此觸怒夏侯烈,舉國圍剿。
但當日在豐陽城的不是鍾離氏一族的全部,有部分還在豐陽城外,襄王妃這一脈,恰好就不在城中,躲過一劫,而後鍾離氏人丁凋零,夏侯烈有心補償,規定每一朝必有至少一位鍾離氏的女子嫁入皇室。
至於為什麼不起啟用男丁,這就有些耐人尋味了,曆朝曆代,反骨仔都沒什麼好下場,你能背棄一次,難保不會背棄第二次,夏侯烈親眼目睹大楚因李辭修的背棄徹底被擊潰,又怎麼可能會留著這樣一個人在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