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顏陽見浮兮應允了明日的遊玩,小臉歡脫了幾分,加上本就是孩子心性,沒一會兒便又是同往常那般黏著浮兮撒嬌了,更是趁著她不注意,用竹筷沾了酒水來啜,倒是辣的小臉紅彤彤的,吐著舌頭直嘶氣。
浮兮在一旁看著他,並未說教,隻是輕輕拿過了酒杯,不讓他碰了。
小顏陽估計是累了,不一會兒聲音便是越來越小,要困不睡的模樣,大眼睛朦朧的睜都睜不開,半響,終是撐不住,趴在桌上熟睡了過去。
浮兮看著那孩子熟睡著的小臉,麵上雖染了些酒後的倦容,可那雙眼裏,卻如明鏡般清明。
一聲輕歎,不自由的在心底響起。
是時候,該去絕塵殿走一趟了。
存於世間這麼多年,絕塵殿上的帝君中秋之夜跑來桑中,這一舉止究竟意味著什麼,她自然是明白的。
自己是上古遺留下來的人,雖得仙界一聲尊稱,可她的存在,一開始便是突兀的。
他們尊敬她,與此同時更是畏懼著她,同她問好時總是半低了身拱手,恭恭敬敬道一聲“見過尊神”,言行不敢一絲逾越。
好似她是個遙不可及的,虛幻的,縹緲的,根本都無法觸摸的存在。
如此的地位分明,界限分明。
而她也早已習慣了。
獨處海底那麼多年,那麼多暗無天日的日子,早就將孤寂這兩個字深深刻入她的血脈裏,將她本就平和的性子,打磨的更加淡漠無言。
一直到現在這麼多年了,世間算得上與她親近些的人,至今也不過寥寥幾人。
她伸出手,緩緩又是斟了一杯酒。
揚起臉,月光嵌入她湖水色的眸子裏,淡不開裏麵的萬千思緒。
初妝的心意,她心領了。
可除此之外的東西,她給不了了。
這條路她一個人走的太長了。
億萬萬年的時光,實在是太長了。
那時的成紀,她不過幾千歲,是最天真爛漫的年紀。
日與鳥獸成伴,夜與萬物話靈,睡在外麵忘了時辰,會有兄長處處尋遍,再溫柔的背了她歸來,隻是怕外間的風聲太盛,會擾了她的夢境。
各地的皇首凶勇嚴肅,每每見她,卻總會笑的慈祥溫暖,拿出新奇的頑石贈她玩耍,隻為討她一聲乖巧的問好。
到後來年長,遇見那個異眸俊朗的男子,高大威嚴,卻總是拿著最溫和的笑對著她,日日從商丘而來,又夜從成紀而去。
她從未和他約定過什麼,可每日清晨醒來,推開窗戶,總能見到他微微一側首,笑著問她今日想往哪裏去。
一問,便是那麼多年。
那是最美好的成紀,最溫暖的上古。
她曾經以為,一切都不會改變的。
浮兮終是微微翹了嘴角,今夜的酒,著實是多飲了些。
不然往日裏想起來,是沒有這般難受的。
她緩緩站起身,舉了酒對向明月。
耳際卻忽是想起百年前,那鬼魅曾經說過的話語。
她似是笑了,一瞬間眉眼柔和,竟是那般靈動的神情。
仰頭緩緩飲盡了那杯酒,末了手指一揮,任麵前杯盤狼藉。
大抵,她真的是孤獨了罷。
一個人活在這世間,本就是最孤獨的事情。
而到了現如今,她已經不再需要任何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