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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天地之間,連神仙都從不踏足的地方,乃是魔界。
魔界界口處,是一條洶湧著幽冥河水的峽穀,峽穀為幽冥山所環繞,幾乎入雲的幽冥山頂上立著一塊頂天的石碑,上麵刻著“仙者不入,違者格殺”的碑文,乃是如今的魔界尊主所立。
傳聞魔界尊主喜飲酒喜女色,性情暴戾,歡怒無常,常以虐殺為樂,因而魔界行事嚴整利落,無人敢落下錯處,皆是懼怕魔尊手中出現的那團黑色業火,受此火之人,皆是在痛不欲生中掙紮過後,方才灰飛煙滅,過程之殘忍苦難,非常人能承受。
話說回魔界界碑處,乃是由一個生著雙手的猴麵怪物所守著,一般來說,人有雙手不足為奇,在魔界這種地方生著猴麵也不是怪事,隻是傳聞言,此怪本生得六隻手,乃是有一副俊美麵孔的翩翩男子,卻不知犯了什麼錯處,被魔尊砍了四隻手,奪去了他的容顏,罰他永世守著這魔界界碑,半步不可離。
傳聞不全,無人知其姓名來曆,隻知道,大家都喚他——
“魔影”。
幾萬年來,魔影不眠不休地看管魔界界碑,以防魔界之外的人進來。他從來不知道何為饑餓,何為困倦,除五感之外,他僅知痛覺為何物。他也不知道自己的來曆,不知道自己的姓名,腦中雖有些零散的記憶,卻總拚不起來。
他記得最清楚的,是那日魔尊冷臉砍去他的四隻手,奪去了他的容貌,將他扔到了這幽冥之巔。
魔界的人雖大有生得奇形怪狀的,可魔影深知魔界之人都懼怕自己這張臉,所以為了不嚇到別人,他向魔尊求了一張麵具,又為了不讓身上因被砍手而留下的傷疤嚇到別人,他又向魔尊討了一件披風。
他每日坐在懸崖邊,抬頭便是魔界萬年不滅的流火極光,低頭便是洶湧的幽冥河水,魔界不分晝夜,風聲起,他就知道入夜了,學著其他魔界生靈躺在地上尋些入睡的感覺,隻是他不能閉上眼睛,否則錯漏了擅闖魔界之人,他就要吃大苦頭。
今夜也是如此,魔影如往常一般,感受到吹來的山風,便躺在了地上,抬頭看著天上的極光。
不同往日的是,天邊突然劃過一絲極為絢麗的金光,看樣子,是朝著此處來的。
他看過魔界之人身上伴著的光,向來都是混沌的黑,從未有這般金光出現過。
他起身,看著這光落到他的麵前,最後化作一個穿著金絲錦服的公子。
“仙者不入,違者格殺,還請仙人折回。”
那仙人聽得魔影的話,卻似沒聽到一般,他抬眼將四周環視一圈,眉頭越蹙越緊,最後目光落到了魔影的身上。
仙人問:“你是誰?”
魔影溫溫應答道:“在下魔影,魔界守碑人。”
仙人又問:“為何戴麵罩,係披風?”
魔影便又溫言:“因麵目過於可憎,故而掩之。”
仙人是也地點點頭,在他印象中魔界之人確實生得奇形怪狀,隻是自知到如此地步的他還是第一次見。
如此溫潤有禮的,他也是第一次見。
仙人想完,便又上前了幾步,魔影有些慌了,上前伸手攔住了他。
仙人勾勾唇道:“你放心,我就站在此處看看。”
魔影這才鬆口氣,道了句“好”。
二人並立,對著麵前之景放空。
良久,仙人才開口道:“你們魔界,一直都是如此嗎?”
魔影不明他所指,有些疑惑地歪頭看著他。
仙人的聲音低沉了幾分,又道:“昏天黑地,死氣沉沉,我在這多呆一刻都反胃。”
魔影聽了他的話,也未曾生氣,隻抬手指了指天上的極光道:“仙人請看。”
仙人抬頭,有些厭煩道:“看什麼?”
“極光,”即便隔著麵具,魔影的眼睛還是透出熠熠的光輝來,“這是魔界第二好看的光。”
“第一呢?”
魔影有些靦腆道:“第一好看,是魔尊眼裏的光。”
仙人身子一震,臉上的笑頓時斂住,他緊緊握拳,低頭看著腳下不見底的深淵,冷冷道:“他眼中,還有光嗎……”
魔影立刻道:“有的,我能看見。”
仙人轉過頭看著身邊這個叫魔影的守碑人,即使隔著麵具,也能感受到此時他臉上溫和儒良的笑,甚至恍惚間,他甚至會錯認此人為……
為那個他再也不能見的人。
他擰擰額角,覺得有些頭痛。
“你叫什麼來著……”
“魔影。”
“對……”仙人點點頭,凝聲道:“帶話給你們魔尊,讓他不要再有任何動作。”
魔影俯首道:“敢問仙人名號?”
仙人已轉身準備離開,隻煩躁道:“帶話就是了。”
仙人說完,身上金光乍現時,卻見得遠處的夜空出現一團黑氣,他凝眉,終究還是化作金光消失在了原地。